唯一的補救辦法,大概就是在蝗災減輕之后,搶種一批短生長期的農作物,比如豆子之類,能收多少是多少,盡量挽回損失。
路邊的流民似乎多了起來。
乍看之下似乎不奇怪,因為司州、豫州、荊州、兗州、徐州等地的流民一直很多,居民、流民之爭更是老生常談的話題,朝堂上的爭論就不少,更別說民間了,火并事件經常有所耳聞。
但你再仔細一聽,很多流民操本地口音,這就不得不讓人驚異了,同時心里也沉甸甸的。
流民產生的原因,未必全是戰爭,甚至戰爭都不一定是主要因素,天災才是真正的“殺手”。
如果說去年的嚴重干旱還能靠存糧扛一扛的話,今年再來一波創世紀的蝗災,你如何應對?
或許有人還能搜刮家底,依靠僅剩的一點積蓄勉強扛過去,但扛不過去的人更多。
沒有糧食,又受戰爭影響,更對前途絕望,流民大量產生就不稀奇了。
李重帶著兩千余牙門軍外加三千丁壯輔兵,整整五千人的大部隊,兼且器械齊全,裝具精良,一看就不好惹,但依然有大量流民虎視眈眈,遠遠徘徊,不肯離去。
饑餓折磨著他們,眼睛里只有果腹之物,甚至讓他們暫時忘卻了死亡的威脅,只剩下了吃的本能。
這樣的狀態,還能稱之為人么?或許,他們已經變成行走的野獸了吧,因為他們連同伴都不放過。
李重是標準的職業軍人。
平時待人禮貌客氣,喜歡看書,溫文爾雅,向來受人稱贊。
在這個時候,他執行了或許是最合理同時又最冷酷無情的方略:派人遠遠放箭,驅逐那些膽敢靠近的流民。
每有流民被射死射傷,原野上立刻響起一陣歡呼。
身體完好的流民將那些死傷者拖回去,也不管他們有沒有咽氣,當場宰殺。
路邊坐著許多形容枯槁的人,遠遠望去,仿佛一尊尊雕塑。
他們面前擺著大大小小的瓦罐,罐內咕咚咕咚煮著漂浮著的骨頭,香氣繚繞。
婦人衣不蔽體,叉著雙腿躺在地上。每看到來人,眼中立刻閃現出希冀的目光,很顯然,她們在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一點果腹之物。
只要一點餅渣碎屑,或者一小袋蝗蟲,就能對她隨意施為。
在這個艱難的世道里,尊嚴不值一提。
一些老人在地上搓著“肉丸”。
肉的來歷非常可疑,而且也不全是肉,起碼混合了一半泥土,外加部分蝗蟲——說實話,對這些快餓暈過去的人而言,蝗蟲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而就這樣的“食物”,依然被人哄搶。
沿途更時不時見到一些巨大的蒸籠,上面煙霧繚繞,籠中用布包著一團團“食物”,依稀見得小兒形狀。
大軍迤邐而行。
即便是見慣了殺戮的武人,在看到這樣的慘狀時,依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是害怕,而是覺得瘆人。
當人變成動物,變成野獸,拋棄一切尊嚴,一切禮儀時,是人都覺得悲哀。
就這樣的世道,還他媽要擠出糧食、擠出資源來打仗……
到底是誰的錯?
誰該為此負責?
誰來救救百姓?
“嘚嘚”馬蹄聲響起。
未幾,兩名信使遠遠馳來。翻身下馬之后,快步將一份軍令交到李重手上。
“君侯有令,兵分兩路,輕兵疾進至陽夏、陳縣,攔截漕船,扣一半放一半。”信使補充說道。
李重一怔,問道:“不追擊敵軍了?”
“君侯說石勒什么時候都可以打,先救百姓要緊,能救多少是多少。”信使回道:“若因洛陽缺糧而致匈奴窺伺,他帶兵把賊人打回去。”
李重沉默良久。
響鼓不用重錘。
動人心魄也不需要什么豪言壯語。
關鍵時刻,勇于承擔責任就是了。
活公卿,不活百姓么?
練兵打仗,為的是什么?只是為了追求軍事勝利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
“散放部分軍糧。”李重下令道:“告訴這些百姓,能跟上的,就去陽夏、去陳縣。”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