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何家的破滅應該只是意外。
陳侯在殺雞儆猴,拿何家的下場來警示與他作對的人。只要與陳侯相善,應不至于有什么事。
這么一想,何家該死的看法又占了上風。今所要擔心的,當是南陽的利益格局該如何分配,自家能不能趁機撈得一點好處。
“南陽俊彥,果然不凡。”邵勛一一與眾人寒暄,仔細詢問對方的家世,偶爾稱贊兩句,讓一眾南陽士人、土豪們心花怒放。
隨后便進城,眾人置酒相待,至夜方散。
“弘緒留步。”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方才還一副醉醺醺模樣的邵勛陡然清醒了過來,指了指對面,道:“坐下談。”
樂凱知道有要事,不敢怠慢,直接坐了下來。
“匈奴已經到河內了。”邵勛第一句話就讓樂凱大為震驚。
“我都不慌,你慌個甚?”邵勛哈哈一笑,又給兩人倒了一杯酒,道:“朝廷在堅壁清野,但估計很難做到了。數日之內,匈奴便可直撲洛陽城下。”
“匈奴兵分幾路?”樂凱穩了穩心神,問道。
“弘緒當了幾年家,果然不一樣了。”邵勛贊許道:“兵分兩路,一路自河內南下,一路自弘農南下。前者為大隊,后者是偏師,目標直指洛陽。”
“君侯打算怎么辦?”
“與朝廷的方略差不多,堅壁清野罷了。”邵勛說道:“宜陽那邊,忠武軍守好回溪坂,不讓賊軍竄入洛水河谷即可。豫州那邊比較麻煩,幸好地里的糧豆已收完,諸營隊百姓可躲進縣城、塢堡之中,暫避一下。”
其實,正如他評價朝廷無法做到完全堅壁清野一樣,他也做不到。
今年五六月間才開始收攏第一批難民,后面陸陸續續有人過來,耕種的時間并不一致。后來的那些人還不少,為了不白養他們,空耗糧食,邵勛讓難民大量種植蕪菁,以便冬天挖著吃。
現在蕪菁尚未長成,就此挖了有些可惜。
他打算看一看,如果匈奴真的進入豫州,立刻組織百姓挖蕪菁,無論長沒長成,一律挖掉——幾天時間就夠了。
匈奴騎兵多,機動性強,握著戰場主動權,很難重挫他們。
邵勛思來想去,覺得只能靠后勤來限制匈奴騎兵的活動范圍。
大冬天的,你上哪找馬料去?
如果不能就地籌措糧草,勢必要帶著輜重部隊隨軍,那么騎兵也就失去了大半機動性,威脅銳減。
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恰好此時的社會形態與宋、明、清完全不同。
此時鄉間塢堡林立,力量相對集中,匈奴騎兵籌措糧草的難度大增。
宋明清時社會相對原子化,豪強力量與這會不在一個等級上,鄉間一盤散沙,塢堡莊園極少,大部分是不設防的村落,很容易讓南下的草原騎兵獲得補給,以戰養戰。
只能靠這一招了。
而這一招成功的基礎在于士族豪強們不要向敵人低頭,不要想著花錢消災,這是最重要的,同時也是最困難的。
人都是自私的,當敵人急怒攻心,威脅拼著承受巨大傷亡,也要把你家塢堡拆了時,你作為塢堡帥會怎么做?
真不一定扛得住壓力啊。
“王如作亂,匈奴南下,真是多事之秋,唉。”樂凱故作傷感地嘆了口氣,然后試探問道:“君侯很快就要班師了嗎?”
“沒那么快。”邵勛說道:“總得先看看王如、嚴嶷愿不愿與我野戰。若他昏了頭,敢與我在曠野中陣列廝殺,那么就將其剿滅后再行北上。若他堅守不出,就不打了,直接班師。”
“這……”樂凱本來還有些欣喜,此時一聽,卻喜憂參半。
陳侯急著班師,不僅僅是為了救洛陽,更可能是想挽救他在陳郡建立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