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球一聽,低聲問道:“殿下,徐州那邊還在治河呢。”
“最遲過完今年,差不多就整頓完畢了,屆時想想辦法,多發些人丁,北上整治滹沱河。”邵瑾說道:“郡內邸閣存糧如何?”
“尚有三十一萬斛。”邵球回道:“雁門郡大概有二十六七萬斛,太原則不下百萬。”
“夠了。”邵瑾說道:“北疆安定,烽煙暫熄,諸倉所存軍糧可拿出來治河,以后花幾年工夫慢慢補上就是了。”
太子都這么說了,邵球再無二話。
對新興、雁門二郡百姓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滹沱河整治一番后,別管將來如何,短時間內農業條件會大大改善,相當于朝廷給他們發賞賜了。
如果當年一度提及的代北水運院可以重啟的話,那么商業環境也會有所改善,二郡七縣十一萬余百姓的生活會上到一個嶄新的層面。
當然,對邵球個人的發展來說也是樁大好事,他甚至都想提前做準備了。
四月初十,雁門郡廣武縣境內出現了長長的隊伍。
毫無疑問,這里比新興郡更靠北,更冷一些。
牧草剛剛返青沒多久,曠野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泥土腥氣、腐爛根莖與新生青草的特殊氣息。
洛陽二月初就春耕了,晚一些的也在二月下旬,但雁門不同。
時已四月,農人們才剛剛揮動沉重的鐵鍤,將板結的泥土翻開。
鋒刃過處,黑褐色的土塊帶著春暖花開后的濕潤,被撬起、翻轉、敲碎,露出底下更為深沉的沃壤。
健牛拖著直轅犁,在農人低沉的吆喝聲中奮力前行。
鐵犁破開大地,留下道道深溝。
有人跟在犁后,把烏亮的粟種,仔細點入那濕潤溫暖的犁溝深處。
村外洼地,一架簡陋的翻車正吱呀作響。
粗壯的木輪被水流推動,輪周斜綁的竹筒次第沒入水中,盛滿,又在高處翻轉,將渾濁的河水傾入木槽。水流沿著田邊疏浚過的溝渠,淙淙流進剛播下種子的田畝。
幾個赤膊的漢子守在渠口,黝黑的脊背在陽光下閃著油光,小心地用木锨疏導水流,讓這來之不易的生命源泉均勻浸潤干渴的土地。
不遠處的河灘上,幾個村婦蹲在青石邊捶打衣物,木杵擊打濕布的悶響,混合著水聲、風聲、牛鈴聲,以及遠處模糊的犬吠,構成這河岸四月最真切的聲音。
“其實往年春耕多在三月下旬,今年開春后太冷了,雨水幾乎沒有,故推遲了十余日,等到下了一場雨后才開始。”鄉村土路上,太守袁恒(袁能之子)跟在邵瑾身后,小心翼翼地說道。
邵瑾隨意應了一聲,然后指著遠方春耕的場景,道:“我聞雁門府兵都要親自下地耕種,可屬實?”
“是真的。”袁恒點頭道:“雁門郡有大堡、恒山二龍驤府。土地雖足,卻不如太原富庶。本鄉府兵也較為淳樸,親身下地忙農事的不少。殿下請看,那人身高體壯,一身腱子肉,身上還有傷疤,定然是府兵無疑。殿下再看那邊,那幾人就瘦弱多了,顯然是部曲。”
袁恒一邊說,一邊指著。
邵瑾看了過去,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