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瑾沒有立刻返回綠柳園,而是臨時改變主意,于五月上旬抵達了陳縣,巡視他父親曾經發家的地方。
沒說的,大部分幕府僚佐也跟了過來。
考慮到過去一段時間比較辛苦,太子給眾人放了假,可在睢陽渠畔休息三日。
謝安特地回了趟陽夏,帶著新交的朋友桓沖。
陽夏其實還有謝家人,但幾乎都不認識謝安,畢竟當初謝氏大部分子弟都去江東了,留下來的也多年沒有聯系,關系淡漠得很。
敘了一番家誼之后,得知他是謝衷的兒子,總算有幾個老人想起了這么一號人,出面招待了謝安,并安排了住處。
天色漸晚之后,謝安離開了臨時居住的小院,來到了睢陽渠畔,似乎有些沉默。
桓沖跟在他后面,輕聲說道:「安石,何須如此?昔年我長兄回譙郡,老宅都沒人住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些族人,一聽是從江東回來的,都沒什么好臉色,紛紛說吳兵劫掠得太狠了。」
謝安啞然失笑,回過頭來,看向桓沖,說道:「吾觀此渠水,奔流不息,晝夜不舍。然流經之處,岸石草木,識此水乎。」
桓沖搖頭道:「不識也。」
謝安點了點頭,道:「人事代謝,亦如是耳。吾心若水,何有波瀾?」
桓沖又無奈了。謝安石,你真會裝!明明失落都寫在臉上了。
「昨日庾公召見,歡談半日,扶搖直上之日不遠矣,確實不必太過在意這些。」桓沖說道:「就是不知安石你怎么想的了。陳郡謝氏、鄢陵庾氏本就離之不遠——”
說這話時,還不斷看向謝安,打量著他的神色。
謝安聞言,一振衣袖,倒背著雙手,踩著木履,緩步行走在河岸邊,口中說道:「但見青山在眼,便向青山行耳。」
「安石,此言何意?難道是答應了?」桓沖問道。
謝安笑而不語。
桓沖只有十五歲,到底城府不行,有點想打他,讓你裝!
「幼子(桓沖)聽說過鶴嗎?」晚風漸漸大了起來,謝安恰到好處地停下了腳步,憑風而立,飄飄欲仙。
「可是‘惠子相梁’故事中提及的?」桓沖遲疑道。
「正是。」謝安點頭道:「夫鶴發于南海,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桓沖正聽得入神呢,謝安的話音戛然而止,沒下文了。
「想什么呢?」謝安扭頭看向他,笑道:「回去吧,走了一圈,我又餓了,去將胡餅烤了,你我一人一半。」
桓沖啞然。
謝安方才還是一副高人形象,這會格調又下來了,讓人無所適從。同時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謝安收放自如,他不及也。
在太子面前,大抵是風度翻翻的有道君子形象。
在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人面前,則是一副下棋都要賭錢的凡夫俗子形象。
佩服!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