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像是燃著團火,燎的人生出滾燙的錯覺。
這種感覺陳琇并不陌生,甚至只是這種程度的饑餓,陳琇都詭異的覺得,太輕了。
當然,活活餓死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到后來陳琇都有種從胃開始自己吃自己的錯覺,也虧得她的身子早就耗空了,受罪的時間沒那么長。
正感概間,陳琇忽然覺出不對來,死人,也是能覺出餓的嗎
還是說她沒死透,得再煎熬一段時日
陳琇不由得暗嘆了口氣,活在這世上,當真是求生不得卻也求死不易。
閉著眼等死的陳琇又躺了一會兒,但漸漸地,她恍惚自己好像覺出了光
這么多年陳琇的屋里一直都被重重的簾帳遮著不見天日,活像是悶在棺材里。
陳琇本不想理會這錯覺,可這明亮的光卻叫人實在忍不住。
半晌,陳琇睜開眼。
浮光映空。
日光和清風透過窗欞徐徐送進來,間或還有鳥鳴聲,從前陳琇只覺得它們吵,如今再一聽,竟是恍如隔世的富有生氣。
稍一使勁,不同以往沉重的身子叫陳琇輕易就坐了起來。
她就這么坐著,神色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沒有摻金織銀的繡花羅帳、奢美的屏風、也沒有熱氣逼人的炭火和層層疊疊遮得不見天日的簾帳
有的只是一間一眼望到頭的小小廂房,簡單的一張床,床邊不遠處就是張木桌,桌上擺著個茶壺,木魚的旁側還有些書。
盡管看不見書冊的封面,可陳琇卻清楚地知道,那是些經書。
桌角處還有個摔碎的粗陶碗。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地方
又盯著那個破碗看了半晌陳琇恍惚的記起自己這是在哪了。
這是大覺寺。
這是后來陳琇躺在病榻上刻骨銘心的惦記了無數次,翻來覆去悔的腸子都青了的地方,也是她自認一切孽緣的開端。
陳琇,自小生在白水鄉,村里人都管她叫陳大丫。
她的外祖白老爺子是個屢試不中的酸秀才,整日里不事勞作還做著一朝高中的黃粱夢,硬生生累得她外祖母積勞成疾早早去了,他自己也因為郁郁不得志而臥病在床。
陳琇她娘白氏自小也讀過幾本書,養了些文秀氣又生的清麗,不僅是鄉間出了名的美人,還有一手精湛的繡活。
因此盡管當時她大了陳謙三歲,可陳家還是托人上門提親。
白老爺子對同為讀書人的陳謙很是滿意,撐過一場倉促的婚事后就含笑閉上了眼。
從那以后,陳父繼續兩袖翩翩的讀書,陳家的老兩口也擎等著兒媳盡孝享福。
白氏整日不是在田間彎腰,就是在繡棚上穿針,怕手粗刮花繡面,還要用熱水仔仔細細的一遍遍燙手,燙的手一次次的脫皮直至她直不起腰還眼睛半瞎。
好似這世上狠下心來敲骨吸髓的人總會過的無比滋潤,就這么靠著榨干白氏血汗的供養,陳謙竟在弱冠之年高中了。
年紀輕輕又從不勞作的他身材勻稱又膚白英俊,有著所謂的書生氣又在年少高中,意氣風發,很是有一副好皮囊,殿試后被老圣人欽點為探花郎。
春風得意馬蹄疾,家世清白的陳謙,在榜下捉婿時咬定自己一直未娶,攀上了劉尚書府的高枝。
出賣良心的這種事,陳家人做的格外得心應手,那場在鄉間無比倉促的婚事只消發達了的陳家動動手腳,白氏就莫名從妻變妾,成了家里死絕,陳家發善心收留的孤女。
甚至這個孤女還寡廉鮮恥,在陳父娶了尚書府的貴女,有兒有女,數年后偶然一次回鄉時勾引了醉酒的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