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能行走江湖的都是狠角色,沒點本事是走不下去的,想來這小先生應當是心中有數的,老農便扛起鋤頭在前面帶路。
太陽已經變成了霞紅色,掛在天際猶如顆紅色舍利,老農扛著鋤頭走在農田間,清風吹起他的衣衫,斜陽照出他略顯佝僂的背影,仿佛跟天地融為一體,勾勒成一幅美麗畫卷。
陸斬牽著小雀兒的手,周圍明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農田跟房舍,可他心底卻覺得甚妙。
他覺得薛峰這個提議極好,大家分頭行動,在路上各尋自己的緣法,也不失為一種機緣。
老農房屋就在村頭,門前種著兩棵梧桐樹,院子外面圍著籬笆,籬笆旁邊又栽種著一些帶刺兒花叢,看著簡單卻能防盜。
打開籬笆門后,便瞧見院子里跑出幾只雞跟兩只鴛鴦,圍著老農要吃的。
老農撒了兩把稻谷殼兒,清洗干凈自己的手,才倒了兩杯清茶,客氣道“家里就我自己,先生別嫌棄。”
“本是借住,怎會嫌棄”陸斬捧著茶喝了口,茶味很澀,卻帶著股某種難以言喻的清香在心底環繞,他問道“老伯孤身居住”
瞧著年齡已經五十多,在這種時代已是高齡,獨居少見。
老農神色有些悵然,他嘆氣道“是啊,我的兩個兒子都死啦,死在妖怪嘴里了。”
陸斬面容嚴肅起來。
老農繼續道“約莫著四年前吧,村里鬧過一回水鬼,有個孩童被水鬼拽了下去,恰好我兩個兒子在牧羊,便跳下去救人,那孩童是救上來了,他倆卻淹死了。”
說到最后,老農長嘆一口氣,渾濁的雙眸滿是滄桑“唉這大概就是他們的命數。”
陸斬心底五味雜陳,倒沒想到老農經歷過這等事,世間是痛苦之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可若問老農為何能繼續生活、能熱情好客,那這世道艱難,總不能讓百姓們都哭著過生活。
很多傷痛隨著時間流逝,會沉淀在心底,卻不會忘記,只是不會再刻意提起。
陸斬有些歉意“抱歉,讓老伯想到了傷心事。”
“都過去啦”老伯望著遠處,雙眸有些失焦“后來我們便不朝著河邊去,倒也安生許多。再后來有位江湖俠客路過這里,據說是修仙的神仙,才將水鬼給斬了。”
“為何不讓鎮妖司來捉拿”陸斬皺起眉頭,這種事是鎮妖司的責任。
老農嘆氣道“我們清泉村地處偏遠,都是務農為生,交稅后基本沒有油水,鎮妖司最初是管的,后來慢慢地便不管了。”
陸斬眉頭皺得更甚,他昨晚在破廟時就想到了這個原因,可親耳聽到還是有些不痛快。
平風嶺屬于潤州地界,本該是潤州鎮妖司管轄,可卻因為撈不到油水便放任不管,實在可惡。
可鎮妖司有鎮妖司的制度,他是金陵鎮妖師,在金陵或許有些話語權,可在潤州卻不算什么,就算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過就算他目前無法插手潤州政事,卻有其他人能管,既然路過此地,便不能視而不見。
陸斬將杯中澀茶一飲而盡,又問道“剛剛老伯讓我們離開,莫非是村子里又鬧鬼了”
“怕不是鬼,但我也說不清楚這一年來,村子里已經死了幾十號人,全都是好端端地就沒氣了。”
說到這里,老農仔細想了想,又繼續道“據說有人在夜里聽到過簌簌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草叢里穿梭。”
陸斬若有所思,能在草叢里“游”的東西,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蛇。
“總之這件事情甚是離奇。”老農嘆了口氣“也已經報給了鎮妖司,卻不見有人來,唉不說這些事情了,先生且坐坐,我去做晚飯,天黑之前吃了飯睡覺,不要亂跑,就不會有事。”
陸斬坐在院子里,陷入久久沉默。
直到煙囪里冒出來炊煙,小雀兒才小聲道“老伯不怕嗎”
“自然是怕的,但怕也無用,生活總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