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言起身,沖老者行了個晚輩的禮。
老者收回目光,繼續插秧:“也不知你們是打哪兒聽來的謠言,我不過是個尋常百姓,除了種地干活兒,并無過人本事,你們找錯人了。”
陸沅又抓了一把秧苗,這回不著急插快秧了,站在老者身邊,一株一株慢工出細活兒地插苗。
他笑了笑:“瞧您說的,誰還不是個尋常百姓?就拿種地來說,何時拔秧苗,何時插秧,何時收稻谷……皆是學問,是在詩書上學不到,卻真正利國利民救濟蒼生的大學問。”
老者道:“少擱我這兒巧舌如簧,我不是我那個三言兩語就給忽悠得找不著北的傻徒兒。”
陸沅絕口不提是小牧童給自己指了路,可聰明如老者,又怎會猜不出?
陸沅沒否認,而是問道:“在我和我爹之前,還有別人忽悠過您的傻徒兒嗎?”
老者頓了頓:“你爺。”
陸沅:“……”
那不是我親爺,至多是個野爺。
梁帝也是個妙人啊,那么大年紀了,忽悠一個小牧童,良心不會痛么?
這位子午先生更是妙人,他都沒自報家門呢,他便已經猜出他的野爹是當朝太子了。
陸沅的目光落在老者腰間的酒葫蘆上:“您也愛喝酒,巧了,我那兒有兩壇上好的燒刀子。”
“不喝。”
老者拒絕。
陸沅不氣餒,繼續插秧:“您看,我爺爺來過了,我爹和我也來了,他們是當真欽佩先生的為人,仰慕先生的才華,想請先生出山,為百姓效力,先生不是當大梁的官,是當黎民百姓的官。”
老者道:“都說了我沒那么大的本事。”
陸沅:“沒本事的官兒多了,不差您一個。”
老者冷冷地看向他。
陸沅面不改色:“晚輩的意思是,您切不可妄自菲薄,低估了自己本事。”
老者:“……”
陸沅提醒:“您的秧苗插歪了,一把年紀,怎么連秧都插不好呢……還有不是我說啊,我七歲養的蠶,都比您徒弟養的好了,您這師父的咋教的?聽說您是巫山的,巫山人養蠶這么差勁的嗎……”
陸昭言隔得不近不遠,能看見二人,卻又聽不到二人的談話。
他只覺子午先生的氣場逐漸變得不對勁,渾身發抖,眼神涼颼颼,仿佛在忍受什么。
可那小子分明很有禮貌,一直在插秧,還把子午先生手里的秧苗也接過來插了。
“行了行了,我來吧,年紀大了干啥啥不行,您這秧插的,我都沒眼看。”
陸沅嘀嘀咕咕的,把秧苗拿過來插完了。
該說不說,陸沅插的秧確實是所有水田里最整齊、最漂亮的。
子午先生學隱居十年學插秧,到頭來輸給了一個愣頭小子,就說氣不氣人吧!
“大師!大師不好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娘,邁著小碎步,著急忙慌地從壟上小跑過來,“大牛家的牛生不出來!快不行了——”
老者在廟堂隱居,鄉親們以為他是帶發修行,故而尊稱他一聲大師。
平日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牛病雞病的,都上廟堂找他。
“哎喲——”
大娘走太急,絆了一腳,幸而是在陸昭言附近,陸昭言及時扶住了她。
“當心。”
陸昭言輕聲提醒。
“誒,多謝……”
大娘見到陸昭言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一下子呆住了。
陸昭言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娘,您慢慢說,大牛在何處,牛是何時開始生的?”
“啊……”大娘回過神來,訕訕笑了笑,往回一指,“我們村兒的,大牛剛上山,在那兒呢,走不動了,說是生了有一天了。”
陸昭言問道:“大娘,可是山腳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