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此刻卻異常清晰地浮現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溫度。
拒絕的念頭,因為這短暫閃回的畫面,產生了一絲微不足道卻足以改變軌跡的動搖。
如果……如果拒絕意味著這種笨拙的溫暖將徹底從那個女孩,也就是自己的笨蛋妹妹的世界里消失……
“我……果然……”
一個破碎的、無聲的念頭,如同嘆息般在他即將沉寂的意識之海里浮起。
果然什么?果然還是個無可救藥的、矛盾的蠢貨?
還是……果然無法對那點微光視而不見?
冰冷的彈窗依舊懸浮著,【是/否】的選項在倒計時06:45的幽光下,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劇痛已經徹底轉化為一種無邊無際的沉重麻木,身體的感覺正迅速抽離,仿佛沉入粘稠的瀝青湖底。
唯有那微弱的、代表心跳的搏動感,還在意識的最底層,極其緩慢而沉重地敲擊著,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垂死巨獸最后的喘息,間隔越來越長,預示著終點的迫近。
比企谷小町,如同投入死水微瀾的最后一塊石子,激起的漣漪微弱卻頑固地擴散著,暫時驅散了意識沉淪的迷霧。
然而,這短暫的清明帶來的并非力量,而是更深的疲憊與一種近乎自嘲的明悟。
他看清了自己內心那點可悲的慣性——即便在意識彌留的碎片里,即便被系統荒謬地冠以“勇者”之名,他依舊在試圖抓住點什么,哪怕那只是比企谷小町所代表的一絲與他人笨拙的聯結。
這聯結脆弱得可笑,卻是他貧瘠世界里為數不多未被徹底污染的微光。
“保護”這個詞,此刻咀嚼起來帶著濃重的鐵銹味(那是他自己喉嚨里涌上的血)。
保護妹妹?
或許吧。
但更深處,也許他只是在保護自己心中那片拒絕徹底凍結成冰的角落,保護那點微弱得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不孤獨”的卑微渴望。
多么自私又多么無力的動機。
這所謂的“勇者”行徑,剝開那層被系統強行賦予的、華麗卻冰冷的外殼,內里不過是一個別扭的、傷痕累累的靈魂,在絕境中遵循了那點可悲的本能沖動罷了。
倒計時跳到了06:30。
視野的邊緣,那片濃稠的黑暗如同漲潮般無聲地蔓延,蠶食著彈窗發出的幽光。
那冰冷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敲打在即將斷裂的神經上。
身體的存在感幾乎完全消失了,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旁觀者,懸浮在自己殘破軀殼的上方,冷漠地看著下方那灘逐漸擴大的、暗紅色的血泊,以及血泊中那個正被非人怪物啃噬的、面目全非的人形。
“拒絕…就好了……”
一個聲音在意識深處低語,帶著解脫的誘惑,“腐爛…才是歸宿…安靜…多好……”
這低語是如此熟悉,如此契合他為自己構筑了多年的堡壘。
放棄,意味著不必再面對這荒誕的“饋贈”,不必再承擔任何“勇者”可能帶來的、更沉重的枷鎖。
永恒的安息,聽起來如此誘人。
然而,就在那放棄的低語即將占據上風,引導著他僅存的意識去觸碰那個冰冷的【否】時——下方血泊中,那具殘破軀體的左手,那只曾經在絕望中抓起頭盔的左手,那幾根被折斷、沾滿血污和泥濘的手指,突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