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耶律留哥聚集起的兵馬,也繼承了契丹人一貫的毛病,廝殺時若占上風,人人如狼似虎,若在相持,也能勉強堅持,可一旦落入下風,立時就分崩離析,上萬兵馬狼奔豕突,全無半點軍隊模樣。
定海軍和遼東本地軍閥到處抓俘虜,抓到了日暮西山還沒抓完,足足安置了兩三個俘虜營,里頭填了不下七八千人。
只是,沒找到耶律留哥的蹤跡。
此人始終是遼東地面上契丹人的領袖,他若逃脫,日后定有東山再起之時,難免又是永無休止的麻煩。所以不止定海軍,紇石烈桓端、阿魯真等部,都派了精細的下屬,自晝至夜,持續不斷地搜山檢海。
這個想法,倒是對的。
耶律留哥未必多么善戰,但能夠趁勢而起,頗能決斷。而且,哪怕契丹軍中山頭林立,他身邊總有些忠心部下。
此前大軍崩潰的時候,他一看大勢已去,便知關鍵不再是抵抗,而是如何才能逃離戰場,保存有用之身。
當下他立即下令收起旗幟,脫去華貴袍服,裝作尋常潰兵,從坡地的邊角攀援下去。
他和若干親信護衛剛下了山,山上已遭張阡和董進揮軍亂殺,局面瞬間糜爛。
他也不耽擱,朝著荒山野嶺深處就走,半當間三次遇見同樣逃亡的部下。
因這幾個部下還能收攏兵馬,保持一點建制,趕過來救駕,耶律留哥大大夸贊了他們的忠誠,做出了好些承諾,裹在一處繼續逃亡。然則半路上又遭韓煊所部鐵騎的追擊,這幾個部下紛紛戰死,部眾星散。
到最后,跟隨在他身邊的,人只剩下三十余,戰馬只得兩匹,食水一應皆無。
耶律留哥奔逃到夜間,總算脫離了定海軍的追擊,在一處遍生莽林的小山頭里稍稍休憩,至于林間蛇蟲勐獸,那已經全然顧不得了。
耶律留哥脫下甲胃墊地,背靠著一株大樹瞌睡,半夢半醒地過了許久,忽然聽到身邊人的低聲吵嚷。
他立即睜眼,用沉穩的聲音喝道“怎么回事”
“遼王,敵軍分派出來搜捕的騎隊,愈發密集了,方才片刻,山下接連經過兩隊。大家擔心,敵人若上山尋找,我們立時就要遭殃,好些人都說,不如再往深山中去。”
“也好”
耶律留哥其實已經完全走不動了,而且深夜往山里去,本身就危險之極。但他又知道,這時候眾人一意逃亡,他這個遼王,其實沒法違逆眾人的心意。
于是他不得不勉強起身,因為沾了地面的涼氣,只覺得渾身酸痛,骨節嘎嘎作響,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他揮一揮手,率先往遠離道路的山林深處走,腳下踏著千百年積累下的枯枝敗葉,眼前黑色的樹影,仿佛都在晃動,好似鬼影重重。
一行人唯恐引起追兵的注意,又不敢點起松明火把,完全是摸黑走夜路,也不知走了多久,耶律留哥忽然發現,身前身后都沒了部屬的身影。
他站住腳跟,卻站不穩身體,他扶著身邊的樹,想要喊一聲,卻覺得嗓子嘶啞劇痛,宛如刀割。他的威勢,在此時蕩然無存,而歷年廝殺征戰所留下的衰老和虛弱,在這時候完全無法掩飾。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空中有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