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義斌便大聲念道“封侯萬里班超,生逼做叛國的紅襖,背主的黃巢。恰便似脫扣蒼鷹,離籠狡兔,摘網騰蛟。鬢發蕭騷,行李蕭條。此番去者,搏一個斗轉天回,定教他海沸山搖。”
一口氣念完,他竟有些愣神,過了好久,才長長吐氣。
他翻到院本的封面,見上頭寫著名目。
“金刀記”
劉二祖頷首“這是前幾天新在益都傳唱的院本,講的是北疆老卒韓人慶為國效力數十載,卻受盡朝廷的欺辱。此時蒙古軍南侵,盡情燒殺擄掠,他本想逃亡,又放不下鄉里、同袍,最后親自為軍民百姓們斷后鏖戰,在臨行前,把隨身金刀托給了同行的郭將軍。”
誰都知道,這個郭將軍,指的就是山東宣撫使郭寧。只不過伶人避諱,不敢直呼郭寧大名罷了。
劉二祖重新打開院本,將那段再念一遍,隨即道“這段,就是韓人慶贈予郭將軍金刀時,郭將軍的唱詞。這唱詞,可好么”
“真是慷慨激烈,志氣高昂好唱詞,好院本,好氣派”彭義斌連連點頭,有些神往“卻不知,整篇劇目演起來,是何模樣。咱們在山里窩著,什么也看不到”
他又忍不住苦笑“這其中,居然把我們紅襖軍也唱到了。看這唱詞,這郭寧簡直就是我們一路人啊誰能想到,他下手又是那么狠”
世事荒唐之處就在這里。劉二祖一直覺得,郭寧絕非大金一路,可偏偏正是郭寧揪著楊安兒戰死的機會,向紅襖軍發起猛烈襲擊。此人一口氣摧毀了山東豪杰們前仆后繼建起的基業,殺傷不可勝計
到現在,紅襖軍的殘部四分五裂,劉二祖等人再度回返深山。局勢已然如此,郭寧卻縱放山東東路傳唱這樣的院本,其間的意思,不言而喻。
“此番去者,搏一個斗轉天回,定教他海沸山搖”
彭義斌忍不住唱了一句,再次嘆氣“這廝是在大大咧咧地告訴所有人,我們紅襖軍不成了,山東地界上能成大事的,始終還得看他郭寧這廝,這廝如今也真有這底氣,能說這樣的大話”
“呸”邊上夏全、石硅等人無不破口大罵。
在他們眼里,害死楊安兒的遂王一路固然是死對頭;本來兩廂互不侵犯,卻忽然翻臉的郭寧,也同樣可惡至極。
此人名為惡虎,實際上是狐貍,還是最狡詐、最叵信、最不要臉面的那種
部下們義憤填膺,劉二祖卻絲毫沒有動怒,神情甚至還有點漠然。
他慢慢地道“楊元帥一死,那么大的地盤分崩離析,大家當即散伙。郭寧能抓住機會出兵,是他的本事。就算他不出兵,也會有其它地方的兵來。要么是南京路完顏合達的兵,要么是河北路仆散安貞的兵也不知比起郭寧的定海軍,那兩支人馬對待山東百姓,會不會好些”
“當日在磨旗山下,兩家是約定過的他只能坐守萊州,山東各地,是我們紅襖軍的地盤”一名年輕的軍官氣哼哼地道。
“當日楊元帥還答應,要把李全的腦袋給郭寧。我們給了么”劉二祖問道。
年輕軍官一愣。
劉二祖繼續道“不止沒有給,楊元帥發現李全和郭寧彼此敵對以后,還特意扶植了李全的力量,授他以益都周邊活動的全權。所以,誰也不欠誰的,我們和郭寧雖曾敵對,卻無私怨”
猿臂蜂腰的時青剛從滕州趕來不久,帶著滿臉風塵,一直在旁傾聽。
這會兒他忽然開口“歸根到底,兩家約定的執行結果,要靠實力來保證。有實力,那約定就堅如磐石。沒實力,約定就是廢紙一張。而大家究竟作何行動,也只出于利益罷了。此前的事,其實沒必要糾結,就算這一趟郭寧得利多些,下一趟,說不定就輪到我們。”
這話什么意思當下眾人都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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