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中軍民百姓的狂亂奔走,這時候正不斷向各處城門方向蔓延,皇宮周圍已經稍微安靜了一點。此時皇帝的狂呼亂喊驟然從高處爆出,恐怕隔著四五個里坊都能被人聽見。
這他娘的不愧是皇帝,保養的好,中氣真足啊
張柔就在皇帝身前不遠,一時間兩耳嗡嗡作響,充斥在他腦海里的只有這句感慨。
皇帝高亢的喊聲回蕩在夜空中,帶著十二分的凄慘和十二分的癲狂。
作為身經百戰而從草莽崛起的武人,張柔習慣了聽到壓抑在胸腔中以便爆發力量的低吼、被殺戮痛楚激發出的喘息、被酷烈軍規壓抑太久以致徹底迸發的狂嘯,而絕非這種喪失理智的鬼哭狼嚎。
這樣的哭嚎聲徒然暴露了皇帝的虛弱和膽怯,當他大叫的時候,完顏陳和尚都傻了,好幾名頂盔摜甲的宿直護衛從城闕下急奔上來,眼看著皇帝如此瘋癲,也露出了愕然表情。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完顏陳和尚。
他跳著腳道“快讓陛下別喊了”
張柔連忙上前幾步。他微微躬身,試圖和皇帝說兩句。
剛靠近一點,皇帝叫得更加慘烈了。
“奸人你們都是奸人你們合謀要來害朕的對不對朕的身邊,全都是狼心狗肺的奸人啊啊啊啊”
張柔的臉色冷了下來。
皇帝當然不是瘋子或傻子,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驟然遭逢變亂,太過害怕,更是因為他從來就不相信張柔,一直對張柔深懷戒備。
通常來說,一位皇帝依靠什么力量上臺,就會繼續依靠什么力量執政。當日張柔和苗道潤愿意幫著皇帝血洗中都城里的有力宗王,便是基于這個道理。
但皇帝執政以后,深覺河北草莽的漢兒與朝堂貴胃完全不是一路,而大金終究是女真人的政權,能夠廁身于朝堂的漢兒,頂多是些儒臣,卻絕不可能有領兵的將帥。所以,他立即疏離苗、張二人,不斷地排斥和壓抑他們。
時至今日,中都再度暴亂。術虎高琪所部和蒙古人已經濁流滔滔,橫掃過半個城池了。結果皇帝看到張柔的第一反應,便是張柔有問題,張柔要造反,張柔將要不利于自己。
皇帝猜錯了么倒也不能說錯。
問題是,如此敏銳的反應和巨大驚駭,實實在在地打了張柔的臉,把他和大金朝廷之間那一點最基本的客氣容讓,都扯碎了。
這狗皇帝自己不知趣,難道我還要顧忌什么張柔冷笑著伸手,打算讓皇帝清醒一下。
而他身后勁風大作,完顏陳和尚撲了上來。
這年輕人的動作矯健異常,哪怕身著重甲,騰躍也如貍貓一般。他勐然向前撲翻了皇帝,還捂住了皇帝的嘴。
“陛下,陛下,微臣罪該萬死,這就放開但你別叫了這樣下去,準定被蒙古哨騎聽見,大家都要完啦”
完顏陳和尚連聲勸說,皇帝只嗚嗚地喊著,還不斷掙扎扭動,脫出控制,就如一只巨大的蛆蟲在翻滾。完顏陳和尚從勸說變成懇求,從懇求變成威嚇,眨眼功夫就滿頭大汗,急得話語中都帶了哭腔。
張柔滿臉蔑視地看了看眼前丑態,回過身來,對著兩名近侍局奉御道“還不去幫忙你們的皇帝再喊幾聲,滿城的蒙古人都要被他召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幾步下了城闕。
城闕之下,完顏斜烈滿臉苦澀。他愿意和張柔共同行動,實在是不得不爾。但皇帝一見張柔,就說有奸人要害他,那么奸人是誰張柔是奸人,允許張柔見皇帝的完顏斜烈算不算
皇帝是疑心病很重的人,完顏斜烈先前經常跟著術虎高琪的親信軍官完顏磷一同行動,卻沒能看出術虎高琪的陰謀,他已經有點擔心日后會不會被皇帝記恨。眼下皇帝又來了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