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在南渡之后,能與武力強橫的金國并立數十載,絕不是光靠著卑躬屈膝、繳納歲幣而來。比如金國南方的叛亂和躁動,其中一些,背后就有宋人若隱若現的手段。
趙方在荊湖、京西一帶輾轉為官多年,一直關注北方強鄰的動向。待到遂王入駐南京,儼然與中都朝廷形成兩分之勢,他也參與了大宋和開封方面的私下聯絡。
之所以通過京西方面而非淮南,自然是史相出于謹慎,避免泄露風聲的考慮。而且在談判中,大宋懾于女真人百年來的兇威,來回兩次只圍著歲幣做文章;壯著膽子提了點小要求,都被雄心勃勃的開封朝廷盡數駁回了。
此后史相的注意力,便轉到了與定海軍合作上頭。待到與定海軍達成協議,可用重開淮南錢監的收入抵充歲幣,又有海上貿易的巨額收入;開封朝廷卻不管不顧地南下擄掠
兩廂比較,誠意差得未免太多,這可真把史相給惹急了,才有了呼應定海軍的行動,命令趙方率荊湖兵馬北上之舉。
不過,臨安與開封兩家雖然翻臉,聯系的渠道卻依然維系著。
此前趙方揮軍急進時,曾得到侯摯的密使通報。那密使傳信道,開封朝廷里的漢臣深知大金的天命已盡,有意以開封為禮物,獻予大宋;所以,請趙方稍緩進軍的速度,以使侯摯等人從容展布,解決開封城里那些仇恨大宋的女真人。
趙方生性謹慎,并不輕信這種緩兵之計,依舊急速行軍。但他確實知道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因為女真人大批南下,開封城里原本掌握權柄的漢臣多遭排擠,頗有怨言。所以他又懷著一點將信將疑,始終和侯摯保持著聯絡。
某種程度上講,這也和趙方越深入了解金國的內情,越感受到定海軍的巨大軍事優勢有關。
廝殺場上的事情,做不得假。趙方自家就有眼光,麾下的孟宗政、扈再興、劉世興等人,身為大宋罕見的敢勇之將,也都承認定海軍確如傳言般強悍之極,恐怕不是尋常兵馬所能對抗。
在這種局面之下,趙方自然會著意維持與開封的聯系,并去探問是否真的可能內外勾連,搶先奪取開封。畢竟這事無論怎么看,都與大局無損;但若拿捏著這個可能在手,便是本軍應對定海軍的威勢,為大宋搶占利益的一道殺手锏。
當趙方與侯摯的聯系將到圖窮匕見之時,宣繒從定海軍中奔來,向他轉達了自己在北方的所見所聞,并及史相的密令和授權。
而定海軍在臨蔡關逐漸壓制金軍最后反撲的局面,又讓宣繒和趙方都確信,開封城里的女真朝廷已經窮途末路,而包括侯摯在內的漢臣們也真的在為自家謀求退路了。
既如此,趙方當機立斷,按照先前議定的內容率軍向開封狂奔。
果然他看到了金城湯池不戰而啟,看到了開封朝廷中有力的漢臣侯摯在門內跪伏相迎。
而在短短半刻之中,他又看到了定海軍注意到了己方的意圖,遂以相當的兵力急趨開封爭奪,再接著,便是金人當著己方成千上萬將士的面,放一把火,陷了定海軍數千精銳和屈指可數的重將
現在看來,宋軍這一趟奔來,實則中了金人的奸計,而且還被蒙得很慘。金人根本沒有投降的意思,反而困獸猶斗,利用一切可能削弱強敵,而宋軍則成了幫兇
趙方們心自問,他若是身在城外的郭寧,怎么看宣繒的不告而別怎么看開封城門忽然就為宋軍打開怎么看定海軍搶入城中便遭火焚,而同樣身在城中的宋軍毫發未損
這些事情再看一百遍,都是宋人利令智昏,為了攫取開封,與女真人合謀坑害了定海軍的重將
趙方倒是想對那郭寧解釋說,大宋的史彌遠相公很看重兩家合伙做生意的好處,并不愿與貴方撕破臉,大家各顯手段,該講究一個斗而不破。
可一旦斗了起來,破不破的事,是一家說了算的么定海軍驟然吃了這么大虧,誰敢保證他們愿意斗而不破誰又敢保證,他們相信宋人后繼給出的解釋
何況,這種局面,叫趙方怎么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