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緊隨大軍行動的夏國丁伕行近屯堡的時候,或許是聽到了什么,聞到了什么,腳步猛然一慢。成吉思汗隨手一指,立刻有怯薛騎兵過去,把他們牽到路邊,開始一個個地排著隊砍頭。
死者的鮮血
很快滲透進了干燥的砂土,騎兵隊列里有獵犬發出興奮的嚎叫,想要撲上來撕咬尸體,秋冬交替時最后一批渴血的蠅蟲也嗡然飛舞聚集。
在拖雷看來,雖然這些丁伕都出身于親近前任夏國王李安全的黨項家族,但這會兒多半是累過頭了,忍不住想歇息,并非緬懷死者。可成吉思汗從來不會為失敗者考慮太多,殺掉這些人,對他來說也并不比碾死幾個螞蟻更操心。
包括所有的蒙古貴族看在眼里,也都是滿臉不在乎的樣子,甚至有人還很興致勃勃。
其實這么做,有點過分了。從越過鐵門關到鞏州這里,統共也沒幾百里地,路上被貶為隨軍丁伕的夏國人已經死了不下三千名。還有沿途發現藏起來的老弱婦孺,也都被殺了。
拖雷曾向李遵頊做出承諾,說要替他鏟除一切敵人,保障他夏國國王位置的時候,可沒說要殺得如此慘烈。現在這局面,簡直是要把夏國境內綿延數百年的名門貴胄一掃而空,這樣一來,李遵頊的朝堂上,還有幾個人能用?
嘿,我是不是得向李遵頊道個歉?
在蒙古刀斧手的笑聲中,有腦袋被斬了下來,骨碌碌地滾過拖雷腳旁。拖雷加快腳步,從這些丁伕身旁走開。
這些黨項人倒是挺平靜的,居然沒有人求饒,也沒人哭。
或許是他們前些年被蒙古入侵時的屠殺嚇住了,知道求饒沒用,只會激發起蒙古人的暴虐情緒,在死前受更多折磨。也有可能是因為黨項人的國王連續幾代出自于政變,他們彼此廝殺得已經麻木了,知道失敗者遲早要死,死得越早,說不定就是死得越輕松。
黨項人信佛的很多,在佛家看來,人生如此痛苦,刀光落下血光涌起的時候,反而是解脫亦未可知。
拖雷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被踢倒在側前方不遠。那少年的個子很高,肩膀非常寬,骨骼看起來也結實,明顯是個勇士胚子。可惜他瘦得皮包骨頭,身上臉上又全都是皮開肉綻的傷痕。鮮血隨著他的動作涔涔流淌,竟找不出完好的皮膚。
這樣的傷勢之下,除非有良醫及時診治,否則遲早金瘡爆發,必死無疑。就算一時不死,也無時無刻承受巨大的痛楚。
所以少年全不反抗,只仰頭看著天空,嘴里喃喃自語。天空很晦暗,他的視線掠過拖雷時,也一樣晦暗。
一個光著膀子的怯薛站在少年身后,提著刀比劃了兩下,在找適合下刀的位置。拖雷幾乎忍不住要開口,保下這黨項少年的性命。
這并非出于憐憫。在蒙古人看來,屠殺并非罪惡,而是征服過程中必然的一環。無論在中原還是在遙遠的西域,他們都毫無心理壓力地殺戮數百萬人,用血肉灌溉土地。拖雷自己就曾經下令屠盡好幾座城池的人口,甚至還能安然觀賞敵人的不同死法作為娛樂。
但人畢竟不止有生死這兩種選項,還可以劃分為有用或者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