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內,養心殿。
此時殿內一片歡聲笑語,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到了什么茶館酒舍。
熙豐帝見大臣時素來沉穆端肅,喜怒不形于色,以保持高高在上的帝王風范。今兒實在忍不住,也同幾位內閣大學士開懷大笑起來,也算破天荒“與民同樂”一回。
體仁閣大學士霍鵬笑道“不承望如海兄在揚州城不聲不響就弄出這般大的陣仗,事先也沒打招呼,真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也。”
東閣大學士董儀笑道“如海兄快刀斬亂麻,自行決斷這般大事,顯然乃不欲朝堂爭論不休,坐失良機,故把自身榮辱置于度外,真乃國士也”
這兩人都是今上潛邸之臣,與林如海素來交好,自然要為自己人說話。
熙豐帝微微一笑,捻須點頭,對林如海更著重了幾分。
另外幾位大學士陪著笑,心中卻有些苦,他們是太上皇提拔的老臣,本就不得天子信任,如今林如海突然立下這般蓋世奇功,越發顯得尷尬,褒獎不是,畢竟大家陣營不同;貶損也不是,畢竟這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武英殿大學士宋睿道“陛下,此番林大人雖使巧計弄來了大筆銀子,解了朝廷燃眉之急,可朝野間頗有議論,說他篡改了太上皇的鹽法,不忠不孝;又視朝廷鹽課如私產,擅自將數百萬兩白銀分發各地衙門或留作私用,著實大膽妄為了些。”
文華殿大學士蘇浩初點頭道“這般重大的政務,林大人不經報請陛下并軍機處,便獨斷專行,結果雖好,可若日后各省封疆大吏、朝廷重臣也這般有樣學樣,則中樞威望何存,天下豈不大亂了”
這兩人是舊黨旗幟,無論如何都要壓一壓林如海,否則新黨勢力崛起,舊黨一脈可就沒立錐之地了。
熙豐帝笑道“諸位愛卿所言各有道理,天地尚且有缺,世間豈有完滿之事。如今林愛卿收上來這么大筆鹽課,兩淮之地也平穩如初,實乃國家之幸也。師愛卿、江愛卿,你們以為如何”
見皇帝定了調子,他們若還不懂事,也坐不到內閣大學士這個位置了。
文淵閣大學士江風笑道“老臣以為,林大人這次立下奇功,當好生嘉獎才是,雖有小過,瑕不掩瑜嘛。”
保和殿大學士、首輔大臣師志澤,雖已是古稀之年,身子卻十分硬朗,雙目似閉非閉,不時閃動精芒,顯示出其智力思維水平并未因年老而衰退。
只聽他緩緩開口道“陛下,老臣以為林鹽院此番驚天手筆,聚來海量財源,對朝廷著實是大功一件,怎么賞賜都不為過。然此風不可長,此例不可開,否則終究會造成塌天大禍,到時候恐怕再多的銀子也填不上。”
舊黨諸人忙隨聲附和
“春雨公此言差矣,前兒天天聽你說朝政艱難,修河道要錢、賑濟災民要錢、九邊糧餉要錢、京官們的俸祿要錢、平定土司戡亂要錢,處處都要銀子,可戶部又拿不出銀子。
如今林大人在揚州一口氣兒把金山銀海給您老弄來了,倒有了罪過。江中堂,你管著戶部,你說林大人是有功還是有過。”
霍鵬四十幾歲,正是年富力強,精力旺盛的時候,再加上脾氣素來火爆,又是今上寵臣,哪會把這風燭殘年的首輔放在眼里。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江風是個老油子,素來把中庸之道掛在嘴邊,笑道“以老朽淺見,巴不得天下官員都如林大人一般能干,則朝廷豈會有缺銀之苦恐怕連帶著各位的餉銀也可以望上再漲一漲。”
眾人聞言大笑。
熙豐帝也笑著搖了搖頭,道“好了,此事終歸是件大好事。擬旨,待揚州12000萬兩鹽課運來,各部歷年積壓之事,凡是因缺銀當辦而未辦的,皆報軍機處。諸位愛卿擬個章程上來,朕閱后即行。
至于林愛卿,過不能掩功,有大功不賞,豈非朕賞罰不明賜光祿大夫銜、金魚袋。
另擬旨,傳諭各省封疆、重臣,凡百要務重事必須奏準后施行,若擅作主張而弄巧成拙者,嚴懲不貸。若遇緊急要務,不及奏請者,以公心便宜行事,審慎為之,朕不罪也。”
“陛下圣明。”眾人忙躬身行禮。暗道林如海這回是撈著了,現任的巡鹽御史不過七品官,而光祿大夫雖是閑職,卻是從一品的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