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冷冷看著鳳姐兒,道“以往我只知你放些高利貸,收些利息,也就罷了,不承望竟涉及這么多人命官司你就那么喜歡錢這些沾血的銀子,你的心安”
鳳姐兒此時已回過神來,瞬間便意識到,琮哥兒既然私底下來找,說明事情還有轉機,一想到此節,心頭大定。
泣道“琮哥兒,伱且聽我細細道來,若覺得嫂嫂罪無可赦,也不勞你操心,我自去順天府衙門投案自首便是。”
“說。”
“方才平兒也說了,我整日家待在后宅大院,忙家里的事還忙不過來,哪里知道外面的事。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過想掙幾個梯己銀子,又不像你有美酒的方子,就讓旺兒拿錢出去放貸或者幫人打打官司,哪里會想到逼死了人,下面的人也從來沒回報這些事,這是一。”
“二者,我早已吩咐過他們,放貸利錢不可過高,月息不過兩分,市面上四五分驢打滾的利錢到處都是,怎么就我逼死了人
且我也叫他們只許接可輕可重的官司,不許干喪天良的事,哪知道他們這么大膽,竟敢去接人命官司。想來,定是那起子狗奴才私地下胡作非為,擅自提高利錢、替大戶脫罪,給自己謀利。”
這,也合情合理。賈琮目光一閃,按賈家下人的德行,背著主子亂搞,不足為奇。
譬如王熙鳳定兩分利,下面就敢去收五分,上交以后還能落三分利錢。
王熙鳳覷著他面色稍緩,更是咬著手帕,聲淚俱下“三者,旁人都道我這個二奶奶風光,管著這么大個家業,誰知道里面的苦楚。
你知道我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里恨我的。家里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著老祖宗手里的規矩,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
“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
若不省儉,官中錢糧又著實支撐不住,我又沒有三弟這般點石成金的手段,只能想些笨法子多刨幾個銀子進來,饒是這般,也是杯水車薪。
沒奈何,只得把自家的嫁妝頭面換了錢,維持官中開銷,這幾年我的嫁妝也差不多典盡押絕了。三弟問我為什么這么喜歡錢,嗚嗚
我拿銀子做什么,我連自家的東西都賠盡了。平兒把那些當票拿出來,給三爺過過目。”鳳姐兒越哭越委屈,幾乎泣不成聲。
平兒忙從箱子里翻出厚厚一疊當票,遞給賈琮。
賈琮神色有些尷尬,這玩意兒他熟啊。
略略一翻,當的全是什么金手鐲、金頭面、金項圈、金玉器皿、古玩字畫等,百兩,八九百兩不等,足有上百張。
“你”賈琮張了張嘴,又被鳳姐兒堵了回去。
“你算算上年貴妃省親那一筆,了多少,園子雖勉強建起來了,可單是元宵節接駕那次絲綢燈燭、煙焰火、工匠仆役、茶飯酒水,便足足了七八萬銀子。
官中連一半銀子都拿不出來,還不都指著我這個管家二奶奶當神仙,使個法兒變些銀子出來,我的法子都在你手里了,嗚嗚嗚”
賈琮嘆道“你缺銀子怎么不和我說”
“你遠在遼東,平日又沒個信兒捎回來,我怎么給你寫信。再說,老太太都說了,你那是梯己銀子,誰敢向你三爺張嘴你又不是管家老爺。
說不得,只有我是苦命的,都來勒掯我罷了。”鳳姐兒泣道,如杜鵑啼血,聲聲催人淚下。
賈琮苦笑“先起來再說罷,你這樣子,讓人看到,還道我欺負了你。”忙使眼色,讓平兒扶起來。
鳳姐兒略一掙,依舊跪坐在地,紅著眼道“我知道,如今我犯了王法,你又是錦衣衛的大官,難徇私情,若放過了我,朝里的御史言官老爺們定要尋你的不是。
嫂嫂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這般,容我先去給老太太、太太們磕個頭,再隨你去衙門投案自首,要殺要剮隨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