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雪原,分不清到底是白色的,還是黑色的。
明明腳下的土地覆蓋著潔白的積雪,但四周,卻是一片黑暗。
黑與白在此時融為一體,唯有天上的明月,才能分得清楚。
可惜現在,天上沒有月亮。
那輪新月只是向大地匆匆一瞥,很快就又躲進了云里。
黑暗中,范平安騎在自家的高頭大馬上,渾身不自在。
老范的這身十三太保橫練,那是小時候就吃下去的苦頭,十八歲就練成了。
說刀槍不入,那難免有些夸張,至少火槍他防不了,但尋常的刀劍,那是不怎么怕的。
尤其是后背,門里的外家橫練功夫,后背能不能練出來,尤為關鍵。
以為人看不到身后,只有背練出來了,才能減少被偷襲的傷害。
眼下,范平安人騎在馬上,后背的肌肉卻時刻不敢放松。
他有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芒刺在背”的感覺。
人騎馬,是雙腿和胯部用力,腰和背是要相對松弛的,這樣脊椎骨才能有更好的緩沖,否則很容易受傷。
老范這會兒背僵著,他個子又高,身體姿態就有些怪異了,直挺挺的,就跟焊在了馬鞍上一樣。
李一針騎著馬,跟在這老者身后,昏暗中隱約看出了不對,心里暗暗好笑。
笑歸笑,他同時也有些同情范平安。
易地而處,李一針覺得自己也會這樣。
因為,沒有人敢把后背,賣給一個聶家人。
而此刻范平安身后,就坐著一個聶家刺客。
他們是兩人一騎,一前一后坐在同一匹馬上。
這個聶家刺客的坐騎,被栓在了那片林子里,她沒騎回來。
“范老。”此刻坐在范平安身后的聶萱終于開口道,“您不用防著我,我不會對自己人出手的。”
“你不用管我。”范平安淡淡說道,“我這是在練功。”
“哦,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李先生,我能坐你那兒來嗎?”
“不用不用。”李一針連忙搖頭,“范老哥的馬高大,我這匹矮馬吃不住兩個人的體重。”
“我明白了。”聶萱說道,“是不是我忽然取消了對林朔的刺殺,你們就懷疑我此行的目標不是林朔,而是你們?”
“怎么會呢?”范平安說道。
“就是嘛。”李一針笑道,“聶小姐說這話就見外了,買賣沒這么做的。”
“不過聶小姐。”范平安說道,“你還是給我們一個解釋比較好,這都跟了一天了,為什么忽然取消行動。”
“是啊。”李一針也說道,“雖然林朔身邊還有兩個獵人。不過那兩只雛兒還太嫩,對付他們,我一個人就夠,而且花不了多少時間。所以今晚三對三,我們是必勝之局。聶小姐,你是金主,買賣怎么做你說了算。但你要是能讓我們知道,為什么這么做買賣,那就更妥了。”
“范老,李先生,買賣照做,但不是今晚。”聶萱淡淡說道,“要是今晚殺了林朔,那我們都難逃一死。”
“有什么說法嗎?”范平安問道。
“跟你們會面之前,我順道撿了一個空投箱,你們應該看到了。”
“沒錯。”
“空投箱子里,只有一本書。我起先并不在意,但今天一邊跟著林朔,一邊看這本書,我就覺得這次我們的買賣,必須要往后拖一拖。”
“為什么?”
“我這次進阿爾泰山地區,比原先計劃的晚了一些。那是因為中蒙兩國已經開始封鎖這里了,我費了一些周折才進來。所以我知道,林朔這次獵殺的東西不一般。”聶萱說道,“原本這個事情,是獵門的買賣,跟我們無關,可那本書上寫的東西,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這東西要是不先除掉,我們都可能會死在這里。
術業有專攻。殺人,獵人不行。打獵,我們不行。
所以這趟我們講究一個先后,讓獵門的買賣先做,我們的買賣押后。”
“今天就看你一路上時不時地翻一頁,還以為那是聶家的秘籍,我就不便過問。”范平安說道,“既然現在這個情況,那請聶小姐讓老范長長見識,那是什么書啊?”
“說是書,其實是一本筆記。”聶萱說道,“作者范老應該認識,他叫章國華。”
“章國華?”范平安一聽這個名字,心里頭就咯噔一下。
他曾是獵門曹家的護道人,曹家在六大家內部的分工,主要是負責獵門情報的。
所以獵門的事兒,范平安耳濡目染地知道一些。
尤其是章國華這個名字,那更是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