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安杰麗卡推開年久失修的木門。
禮拜堂里的桌椅和墻壁都破敗不堪,透亮的陽光從破裂的頂棚撒下,照在斑禿的壁畫上、照在圣母瑪利亞懷抱的嬰兒上……格外顯得有些神圣。
右邊的壁畫,是著名的耶穌受難圖,就是被雙掌洞穿釘在十字架上的那一張。
因為上午的陽光是傾斜的。
所以,唯有禮拜堂左邊的壁畫上,圣母和圣嬰沐浴在陽光之中,而右邊被釘在十字架審判的耶穌,卻低著頭,沉默于黑暗之下。
安杰麗卡繼續往里面走。
已經硬化起皮的木地板,象征這里曾經高貴過、曾經熱鬧過、曾經被人頂禮膜拜過。
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時間會磨平一切,也會損壞一切。
她的步伐,正巧邁過禮拜堂兩側座椅的中間,左腳是陽光,右腳是黑暗;左邊是圣母,右邊是耶穌。
一切都那么安靜,又那么古老。
此刻的安杰麗卡,好似漫步在歷史之中,踩在歲月時光之上。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口袋里的手機響起。
安杰麗卡拿出來。
這不是她的手機,她那一臺被哥白尼監聽的手機,早就被賈斯克從觀景鐵塔扔下去了。
這臺手機是剛才那位魁梧男人的,很新,顯然是剛買的,基本沒有任何使用痕跡……在之前掛掉哥白尼的電話后,魁梧男人并沒有把手機要回,而是直接讓自己放進口袋。
看來,這一切都在哥白尼的劇本之內,等他確定自己進入這個禮拜堂后,就會撥來電話。
安杰麗卡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朵邊。
“干得好,安杰麗卡。”
“好像這個盜取小冰箱的計劃,并不需要我?”
安杰麗卡對著手機說道:
“我在這個計劃里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就算沒有我,那個男人一樣可以暢通無阻帶走賈斯克的小冰箱。”
“所以,你特地把我帶到這里來,又有什么目的?你當初又是為什么要在賈斯克的鐵塔上救下我?”
呵呵呵呵呵……
手機里,老人一如既往,平靜又毫無起伏的干笑:
“傻孩子啊……我一直都把你們,你、季心水、季臨當做孩子看待……你們為我做了這么多事,我又怎能見死不救呢?”
“那你為什么不救他們呢?”
安杰麗卡反問道:
“為什么不救救季臨、不救救被你無情欺騙的老頭呢?”
電話里的老人輕嘆一聲:
“因為他們做了錯事,這是他們應有的命運……他們得到的東西遠比他們失去的東西多得多,名望、金錢、利益、甚至于……生命。”
“你以為我沒有救他們嗎?如果沒有我,季心水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跳樓自殺了;季臨也會在無人知曉的襁褓中凍死或者餓死;你也一樣……安杰麗卡,沒有我救下季心水,又有誰能從炸彈的廢墟里把你送到好萊塢呢?”
“真是一群不懂得感恩的孩子啊……從既定歷史來對比,我從未虧欠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有……也包括你,安杰麗卡,從賈斯克手里把你救下,只是出于一位老人的善良、以及念及舊情的不舍。”
“但是最讓我認為,不能讓你死在賈斯克手里的,還是你內心報仇的執念……想必這應該是我們最后一次通話了,往后我們二人將再無交集。所以現在,我來把答案告訴你吧……”
“季臨的父母之所以會被殺死,是因為他們倆研究了不該研究的東西,更是研究出了一些成果。在科學圈子里有一個共識——”
“【數學家,是全天下最聰明、也是恐怖的存在;他們不需要任何儀器、不需要任何設備、不需要依托于時代、不需要借助于未來……不管他們身居何處,都可以只用一桿鉛筆一張紙,從1+1一直算到宇宙的真理。】”
“這太恐怖了,這是無法預料、也是無法估測的恐怖。科學其他學科的進步,都是階梯型的;卻唯獨數學的進步,是跨越的,也是致命的。”
“材料學可以攔住工程師、微觀最小粒子可以困住物理學家、但是……誰來限制數學家呢?答案是沒有,沒有任何事情能限制住數學家的頭腦,除了……那一發射向頭顱的子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前所未有說了這么多話,老人咳嗽了很久,終于是清清嗓子,重新說道:
“安杰麗卡,這是我答應你的事,告訴你殺死季臨父母的兇手是誰……你想報仇,我并不攔著你。但我只想好心相勸,在你真正有把握完成復仇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知道真相。不然……你就帶著遺憾,去另一個世界和季臨一家人擁抱吧。”
“你聽清楚了……”
老人的聲音嘶啞,又虛弱:
“【殺死季臨父母的兇手……就是……賈斯克!】”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