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李周巍如此大張旗鼓的駐足劍門,幾乎一瞬間就將消息傳遍南北,楊銳儀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復雜的目光微微移動,落在了那顆玄松之上,低聲道:
“事急從權,并非有意打擾前輩。”
似乎有一陣清風拂過,讓這顆玄松晃動一瞬,并沒有言語,只有程久問震動的神色,他并不驚異于楊銳儀的現身,除了庭州,宋國的幾個紫府大陣的外陣這位大將軍早就留過出入的權限———而是那神通之名!
『今去故』!
程久問也是兌金修士,庚兌相近,他怎么會不識得這道神通?心中又驚又駭,已經顧不得其他了,站起身來,喃喃道:
“『天下革』!”
他面上如悲如喜,咬牙答道:
“這是…這是將軍教他的?!”
相較于面對李周巍的復雜,楊銳儀眉宇之中一片冷靜,盯著他看,聲音淡然:
“這是必然…也是程郇之自己的選擇,他也是堂堂紫府中期的人物,難道一點感應都沒有么?行劍持氣之時,超乎常人,一度到奪陵都驚嘆的地步,難道會一點疑心都沒有么!”
他的目光盯著程久問:
“你也知道,那一頁【立陽御辛一氣純陽劍】他日觀夜摩,多多思慮,熟悉至極,卻問不出持有者……豈能不疑!”
“故而是『今去故』。”
程久問立在原地,目光中疑慮重重,怔怔地看著楊銳儀,這大將軍邁了一步,贊道:
“去故鼎新,當年的上青,也是這樣做的,寧愿拋了轂郡世家的身份不要,也要一分鼎新的氣象,這最適合他。”
程久問呆立在原地,目光低沉,似乎滿心話語,卻不能問出口,久久停留在原地,于是這清冷幽雅的劍門山巔又安靜下來。
楊銳儀移目,終于不得不對上那雙金眸。
這位端坐在山巔,神色淡然的魏王顯然不可能是閑來無事往劍門逛一逛,他的舉動更是意圖昭昭,一口氣將楊氏給架起來了。
這位魏王身處的局面換成江南的任何一個真人,唯有在大局里記恨戚覽堰的份,不可能有質疑決定的機會,連背后的取舍都不會覺得有異樣,可他不同。
楊銳儀想過這位魏王會震怒,也想過這場大戰之后要補償庭州,甚至想過李周巍會挺兵入白江,以危機換生機……甚至想過有萬一的可能李周巍預感到了什么,會拒不遵旨,前來山稽談判。
可李周巍在劍門立下神通,昭示南北。
‘他是立給戚覽堰看。’
戚覽堰的目的是利用庭州不得不守的痛腳和陰司也想要損害明陽的利益,欲要重創李周巍,可李周巍如同丟一塊垃圾般丟掉了庭州,無視楊氏所有的調令,告訴全天下他在劍門,如此一來,戚覽堰只能在庭州和李周巍之間選一個!
同樣面對抉擇的,還有他楊銳儀!
只要李周巍在劍門亮了神通,楊銳儀就只能讓李周巍在山稽參戰,他與戚覽堰的默契是有限的,如若此時李周巍退回修武不照的庭州,沒有李周巍,戚覽堰全力以赴之下,攻克山稽的事情必然演變成無功而返甚至更糟。
楊銳儀抬起眉來,盯著那雙金眸,其中的冰冷色彩昭昭,仿佛在警告他。
‘他不在乎庭州什么下場,他要他來決定南北大戰在哪里打、他要決定南北的走向去往何方,他要逼著觀化與大宋在白海打一場史無前例、真刀實槍的大戰!’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心中那股微妙的預感終于成真———只是想不到李周巍會一瞬間撕破過往溫順的外衣,越過他將戚覽堰一軍,更想不到這事情來的這樣快。
這位宋國大將軍滿心沉甸甸,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可他沉默在原地,那魏王卻站起身來了,他的身形并不過分高大,寬肩俊腰,卻投下一片陰影,暗中只有那金眸亮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