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夏祥凝視的一瞬間,楊炯帶給他的壓力已經消失了,這位殿下策馬向前,望著他腰間靈劍的目光灼熱,笑道:
“李道友既然有插手朝政的心思,何必棄爵除印”
與先前眾人落井下石的嘲笑不同,此言一出,整片街道死一般的寂靜,閣樓間暗暗窺視的修行者收了目光,佯裝未聞,一個個凡人則對視而惶恐。
毫不客氣地說,帝都的人興許沒有見過這位二殿下楊炯,卻一定聽說過這位奉命入朝,拒官棄爵的劍仙——李絳淳。
南北打得熱火朝天,可帝都之中同樣風云不斷,這位李氏天驕入京便閉關不出,拒絕各方拜訪,整個帝都能叫得動他的人,只有宋帝!
可哪怕是宋帝親自召見,賜官賜爵,這位諸侯國前來的劍仙亦敢一一拒絕,最后實在推讓不過,才領了一粟之俸,以示為臣。
還有些風言風語更讓諸世家津津樂道,這位宋帝可是出了名的不疼愛子孫,聽聞在殿中使二子與他爭劍,這位劍仙在不動劍意、劍不出鞘的情況下,依舊斬斷了這位二殿下楊炯玉冠。
‘這兩位撞上…果然沒有好事!’
楊炯這平靜卻有力的話語暗含辛辣,讓陳問堯心中大苦,哀起來:
‘怎么讓我攤上這么個事兒!’
他陳氏神通間斷,如今后繼無人,本就是兩頭討好,自家老真人陳胤替李氏守湖竭心盡力,他在朝廷之中恭敬謙卑,卻沒有想到遇上這種事情!
上方的劍仙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疑惑,正要開口,身后的金轎卻掀了簾子,中年男子探出身來,溫和地道:
“帝恩深隆,豈能怠慢絳淳憂心國事,豈無不可微臣忝居修武殿,殿下如若聽不得絳淳的話,總須聽一聽臣這位奉真光云使的諍言。”
這男子身材中等,容貌頗佳,衣袍華麗,繪著金紋,現出一股尊貴的仙意,楊炯沉了色,握在劍上的手松開了,失望地道:
“原來是安陽侯。”
陳問堯低了低頭,口中發苦:
‘麻煩了…來了個更貴重的。’
此人正是李絳淳的父親,大宋【安陽侯】李周洛!
這位安陽侯沒有什么高絕神通,也沒有什么不世之材,卻身據李楊兩帝血統,乃是名震南北的大宋魏王之弟、鎮壓武殿的大宋大將軍之甥孫、如今持玄的三位李氏麒麟子都要叫他一聲叔父!
在當今宋廷,可謂是貴不可言,連宋帝都免了他的跪拜之禮!
哪怕楊炯貴為皇子,見了他也不敢拿大,氣氛霎時凝重起來,孔夏祥看了這幅景象,終于沉沉地低了頭,道:
“我家真人,受治玄所脅迫,冒犯天威,業已自裁謝罪,我等下民,連夜向南,以奉帝廷…”
他的話化解了沉重的氛圍,楊炯收了長鞭,陳問堯如蒙大赦,帶人向前,急趨往宮中去,楊炯惋惜搖頭,笑著向前,馬蹄聲漸漸遠去。
李絳淳側回身轎中,見著父親黑著一張臉,陰郁地道:
“這二殿下…未免太小心眼!”
李周洛一向是極低調的,明白兩位殿下的爭執是敏感之事,平日里對兩人客客氣氣,毫不偏允,可一旦涉及李絳淳,他那張從來溫和客氣的面上立刻烏云密布,哪怕是紫府真人來了,他李周洛照樣頂回去!
委屈了誰都不能委屈他這個寶貝兒子!
相較于父親的怒火中燒,李絳淳卻顯得疑慮重重,他沉思了一陣,道:
“我仙基乃是『香俱沉』,少陰感應,隱約發覺他仍有與我爭鋒劍道的意思!若不是父親站出來,他恐怕還要與我一比。”
李周洛嗤笑一聲,并不開口,過了幾息,方才皺眉道:
“二殿下不是…已經在殿前輸過你一次了何必固執”
楊炯的劍并不算差,他用功甚癡,劍訣乃是楊氏道藏劍典,年紀輕輕,亦到了劍元之境——可不破劍意,與李絳淳爭鋒,無異于癡人說夢!
李絳淳點頭,疑道:
“這亦是孩兒疑惑的,恐怕他為難孔氏,就是等我出言,可并未聽聞他有狹隘之名…他求的是劍,并非為難我。”
李周洛無奈地搖頭,金轎已經停在了宮闕前,透過窗沿,孔夏祥解了枷鎖入殿,一眾孔氏弟子則驚恐地跪在殿外,不敢作泣。
李周洛嘆道:
“我去把魏王親筆信送上,庇護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