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湖中蟄伏,消化這場南北之爭得來的好處,從湖上離開的兩鬼卻蔫頭耷腦、一步一回頭地飛著,那王隆滿心為難,道:
“大人特地囑咐了,要把那個名字也記上,這可如何回去交代”
張貴搖搖頭,憨聲道:
“無非被說上幾句,罪不在我身,還能將我倆貶殺了不成!”
他很是坦然,王隆卻有些恨鐵不成鋼,道:
“你是習慣了,我好不容易入了幾位大人的眼,眼看升遷有道,這事情不成,只怕壞了我大事!”
王隆絮絮叨叨,后悔方才沒有強硬些,張貴只憨憨地聽著,兩個人似乎乘了什么妙訣,速度極快,到了墳淵,暗沉沉深入其中,很快就有了徹骨的呼聲。
這聲音又尖又利,凄厲如鬼,在深淵之中不斷回蕩,兩鬼卻早已經習慣了,視若無睹,一個繼續抱怨,一個仍舊沉默,直到無窮的黑暗襲來,暗紅之色潛下重重陰云一般的厚重天地,這才見了一人。
此人身材高且細,形如枯槁,面色扭曲,如同一根竹竿,面上貼著一道長長的白符,上書金字:
【至下儀性】。
王隆見了這人,好像見了好友,只把他那干枯的手拉住,糊里糊涂抱怨了一陣,猶豫道:
“又聽聞楊李交好,不如我先蓋過此事不提,先去向我家大人報一報”
這差遣瞥了他一眼,冷颼颼地道:
“上頭能派到你手頭的事情,能不能辦成早有定數,何必憂慮該怎么上報就怎么上報,功勞也好,責罰也罷,是你的也該是你的,還能逃得掉不成”
王隆哭訴了一陣,見對方無動于衷,便問道:
“大哥這是往哪去”
那張干巴巴的臉終于有了點神色波動,這鬼擠出來一點哭一般的笑容,道:
“東海有個真人要坐化了,是個道統參次的,修了戊土之德,又去添了個『東羽山』,都衛一道多山鬼精怪,又有戊土在,不能不理會,在我轄區,便由我看護。”
“真是個無功勞無好處、白忙活的爛活。”
王隆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發覺他另一只手上還端著一瓷碗,里頭盛了渾濁的河水,目光立刻有了變化,嘆道:
“你這是…被那姓崔的撞見了”
這瘦長鬼差面色僵硬,淡淡地道:
“崔顎一直守在鬼門關前,死門一開,便跪在門前,一邊聽著門外的慘呼哭泣不已,一邊期期地等著某位差遣來,盼著誰替他把這碗【枉生河水】帶出去,給他的魏太子抿一口,好解解痛,得一瞬休息。”
“每一碗河水,他要用鬼身精煉二十年,叫他至今還是個枉死鬼,卻不覺疲憊。”
王隆嘆了口氣,望了望他手里的瓷碗,委婉地提醒道:
“這可是碗渾水。”
這鬼差搖了搖頭,面上的那道白符飄飄飛揚,那只手翻轉過來,渾濁的河水從碗沿傾瀉下去,化作白白浪江,轟隆震動。
崔顎二十載鬼身所煉的河水,頃刻之間煙消云散,通通落盡暗沉沉的黑暗之處,作了一場空,這鬼差冷冰冰地道:
“我也好、那幾個心軟的同僚也罷,都是帶出來便倒干凈了——誰也不敢靠近那位魏太子,只是回去的時候給崔顎看看空碗,讓他有個安慰。”
王隆默然,瘦長鬼則道:
“我看你大有好感,一會『明陽』、一會『全丹』,覺得破船尚有三斤鐵,能蹭個功勞,結個真君的眼緣,好給自己今后升遷找靠山是也不是”
王隆啞然,良久道:
“起初不覺得,今日見了這『全丹』,想著她興許能乘風搭個余位…我這些小心思,都瞞不過老哥哥…”
可他的話只得到一聲冷笑,瘦長鬼道:
“我問你,明陽若是不成,這李氏屠不屠帝裔血脈殺還是不殺金一是覺得有個全丹余位的可能是好事,可山上的某些人還能放她去求金么”
“你殷勤努力的那幾位,如今顯赫,可百年匆匆,一朝事了,只怕是離火作了魏太子,全丹作崔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