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拖著濕漉漉的身體繞著更衣室走一圈,又是半分鐘的時間。
謝治的手腕上戴著手環,順著手環上的數字,謝治找到了自己的儲物柜,此時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分半鐘。
來不及。
謝治默數著秒數,抬起手環準備打開儲物柜的手又放了下來,轉而重新回到了蒸汽氤氳的溫泉池里。
如果三分鐘就是極限,那么自己必須要在一分半鐘左右就往回走,在身體縮水到十三四歲的時候,重新回到水池里。
謝治把身體再次浸泡到熱水當中。
女人的身體像是吸水的海綿,又像是泡發的海蜇,十幾秒的時間過去,謝治又從青少年變回了成年人。
等到第二次嘗試的時候謝治有了經驗,他輕車熟路地一路小跑,跑到自己的儲物柜之前。
路面很滑,謝治差點摔倒。
站定之后他發現,原來是自己每次行動之后,路徑上都留下了很大一攤晶瑩的水跡,如同一只不自知的蛞蝓。
仔細一想如今的自己和蛞蝓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分別,都不穿衣服,都害怕干燥,走起路來也都會留下一行來自體表的水漬。
謝治呵呵地笑了兩聲,而后轉回頭來看自己的儲物柜里有什么。
但就在這時,謝治突然聽見了“叮鈴鈴”的一串風鈴聲。
原來是進入女澡堂處的門簾上,那組玻璃成色的風鈴響了。
那之后是“哐啷哐啷”的聲音,仿佛來人還推著一輛滿載的手推車。
“有人拉開女澡堂的門簾,手里還推著一輛小車。”
謝治立刻在心里做出了判斷。
更衣室的儲物柜一共有三排,三排儲物柜并排擺放,此時的謝治正在最里側的拐角。
謝治順著儲物柜的拐角探出頭來,看來人到底是誰。
這一看,卻看見了一個身材干瘦的繃帶臉。
看起來,形如木乃伊。
但繃帶臉和木乃伊卻是不同的,從繃帶臉的臉上,謝治看到兩只凸起的死魚眼。
說是死魚眼毫不夸張,因為那兩只眼睛沒有一點神采,眼瞳十分極限地向上翻到能夠翻上的頂點,而眼白也是灰白的,看起來完全不像活人。
謝治心中“咯噔”一下。
完了,這是遇上污染場里的情緒怪人了。
但轉念一想,謝治又有些疑惑,因為一般情況下,單一情緒污染場里只有單一種類的情緒怪人,比如天光大廈的月亮頭和第三病院里的觸手木雕,但倘若此時自己見到的“推著小車的繃帶臉”是溫泉污染場里的情緒怪人,那么,渾身淌水的自己又算什么
一邊思索,謝治一邊躲在一旁窺視著不遠處的繃帶臉。
繃帶臉并沒有注意到謝治,它只是把手推車停到一邊,然后把小推車上披蓋著的銀灰色絨布掀開。
謝治注意到,繃帶臉推著的是一輛餐車。
餐布掀開,餐車上的鍋碗瓢盆就展現在了謝治眼前。
緊接著,謝治又看見繃帶臉一個又一個地把小推車上的鍋碗瓢盆保護罩全部揭開,輕手輕腳地擺放在碗碟旁邊。
而做完這一切之后,謝治就沒辦法看清繃帶臉又做什么了。
他只能看見繃帶臉在每一份或是湯汁或是肉排的碗碟上抬起自己的左手。
明明手上沒有拿東西,但從繃帶臉左手的手指縫里卻紛紛揚揚地落下了眾多的灰白色粉末。
這種灰白色粉末看起來有點像謝治如今每餐必吃的抱樸子靈魂粉末,但靈魂粉末是黑色的,這粉末卻近乎是靈魂粉末的反面。
灰白色粉末撒落到餐品上就消失了,之后繃帶臉又輕手輕腳地把碗碟和餐車重新蓋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的繃帶臉四下里張望了一圈,似乎在看有沒有人發現自己。在確認澡堂里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繃帶臉的嘴里“阿巴阿巴”了兩下,旋即推著小車離開了。
“它似乎很著急,但又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著急。”
繃帶臉走后,謝治從拐角處來到繃帶臉進入澡堂之后所在的位置。
餐車擺放的位置此時空空蕩蕩,但謝治卻從那位置上聞到若有若無的一陣腐臭味。
而來自繃帶臉身上的腐臭味則更明顯,腐臭味凝集不化,明明那情緒怪物已經從澡堂離開,腐臭味在澡堂里卻仿佛凝聚成了一個看不見的人形,還待在原來的位置上。
“真是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