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這樣想的時候,何小魚一側也在演變著。
意料之中的疼痛果然開始了,何小魚跪倒在地,四肢都呈現不自然的扭曲。
如果是正常人,在這種四肢扭曲幅度下,恐怕已經死了。
但何小魚只是悶哼。
不是因為她能夠忍耐,而是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改變也同時在改變著她的聲帶結構,對她的喉腔進行了重塑。
疼痛是劇烈的,無聲的,但與此同時也顯得短暫。
周游以“大祭司正在與母神溝通,進行天人感應”的名義斥退了左右侍衛,而后把藤椅上的肥胖殘軀推到一邊,坐到勞五思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淺淺地睡了一會兒,再次醒來,何小魚的蛻變就已經完成了。
就像蜘蛛的蛻生一樣,舊的軀殼只有薄薄的一層在原地,而新生的何小魚臉上已經沒有了疤痕。
又或者說她的渾身上下都猶如新生,已經完全拋去了舊的軀體。
“記憶還留有多少”
周游坐在藤椅上,對著何小魚問道。
“最近年的記憶幾乎全部都在,但更久遠的已經都忘了。”
“也不能說忘了,那些記憶也依舊在,但卻像是博物館里陳列的展品。”
“有配圖,有圖文,有解說,但就是不屬于我。”
何小魚說。
周游點點頭,緋紅惡魔子體會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蛻生逐漸析出宿主的原記憶,直到屬于子體的記憶被徹底邊緣化,而宿主也成為足夠冷漠的合格緋紅惡魔。
周游把自己的長袍脫下來扔給她,雖然這件袍子已經在先前的活動中染血,但姑且可以讓她先穿上衣服。
“我以為你會對我做點什么。”何小魚說。
周游搖頭,說
“我不會和游戲里的nc發生行為。”
“我只想回家。”
淡藍色的弧光如潮水一般在他的身后顯現,原來,在之前的閉目養神期間,周游并非真正地去睡覺,而是借助這短暫的寧靜又一次來到了精神空間,一邊感悟思念之潮,一邊借助思念之潮的力量盡可能地靠近沸騰之血。
思念之潮與沸騰之血就像兩個極端,沸騰之血的力量是極端的無序與暴力,舊世界里,人類天平試圖用這樣的力量來為它們的組織造神,從而獲得掌控世界、審判世界公平正義的武力,而思念之潮則來源于周游對于地球的思念,對于穿越之前那個普通但溫馨的小家庭的感懷。
稍稍靠近沸騰之血,周游便能夠感覺到自身的所有血液都在滾沸,情緒的閥門被無形的力量打開,洪水一樣的暴虐感從心靈深處涌現出來;但在這個時刻,只要周游能夠通過自己的自控能力,強行讓自己從暴虐的情緒洪水中掙脫出來,投身到名為思念之潮的回憶旋渦之中,便能夠在這種精神暴走里獲得片刻的清明,直到回憶的力量消耗殆盡。
這種消耗殆盡的過程,便是之前周游進入超級加速的時間暴走里,將滿船的數字人都屠殺殆盡的過程,時間只有三秒左右,但能做的事情,卻是三個月乃至三年都做不成的。
而那種如升維一樣的片刻清醒感,周游發現,同樣也是思念之潮為自己所帶來的。
因為他所思念的維度在巨大月亮世界以外,不知為何,在這樣的精神暴走狀態里,便成為了來自外域的觀測者,自上而下地俯視自己的全部行為。
用電子游戲的概念,大概就是,從第一人稱視角的角色扮演游戲,變成了全局視角的策略游戲吧。
思念與回憶帶給周游新的體悟,遠在地球上的小家庭,自己的父母,以及那條養了多年的老狗,又一次涌進周游的腦子里。
想回家。
但,怎么回去呢
莫名的悲戚充滿周游的內心,這種悲戚與絕望不同,悲戚之中仍然充滿著正面的力量,而絕望則是純粹的負面,如果說思念之潮是悲戚者的自我救贖,沸騰之血便是絕望者的自我毀滅,這便是二者力量來源的不同。
思念之潮是柔和的。
像那無盡的海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