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十二年間,趙海洋想過無數種殺死謝治的辦法。
這里我們說的“殺死”,并不是簡單的結束謝治的生命,又或者讓謝治在較長一段時間內喪失行動能力的哪一類封印,趙海洋想過無數種方法,希望能一勞永逸地解決謝治作為循環者所帶來的問題。
新世界誕生的十二年間,時間每過去一天,這種思考就更加深刻。
在北海鎮守謝治遺體的每一天,趙海洋都逼迫自己比前一天更深入也更快速地思考,因為每過去一天,他對“循環者”這個標簽的認知就更清晰
循環者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們甚至不能夠將他看做是一個“人”。
蘇諾是調解法庭十二調解員原定席位中的8號,排位次序低趙海洋1位,化身名“生死交界”,他能夠從死亡與生命連接處的那片虛無中,避開浩如煙海的絕望黑潮,一次次地從死亡里蘇生。
趙海洋原以為,循環者的能力,與蘇諾類似,無非是一遍遍地從死亡里歸來,無非是像電子游戲一樣,在每一次的死亡后,接著上一次的存檔繼續打下去,直到他能夠找到辦法,把這款游戲通關。
但在調解法庭晉升為天庭、每一名心修等級在第三步以上的人都獲得了不同程度的循環者權柄以后,趙海洋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循環與復活,從根本上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前者尚能以常理來認知,而后者,即使只是初步接觸,給人的感受,也只剩下恐懼與絕望。”
“假使你是一名掌握復活能力的超人,面對滅世等級的危機,你一遍遍地復活,復活后從死亡前的節點重新開始,這只會讓你的內心更加堅定,在一次次的死亡與重生之中,帶著超人的意志,不斷地貫徹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使命。”
“像這樣的人,我們稱之為英雄。普通人也許會稱我們為神靈,但說老實話,我們也配得上。”
趙海洋最后一次與蘇諾相見時,與蘇諾進行了這樣的聊天。
聊到此處,蘇諾輕笑一聲,說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能力強了,但復活者并非什么高深莫測的能力,無非是從那片虛無之地一遍遍地經歷絕望,從那片永遠看不到出口的迷宮里找到出口而已。”
趙海洋搖搖頭,說
“這就是問題的核心。”
“復活,是有代價的。”
“無論是經歷絕望,還是感受磨難,又或者從那不可名狀的虛無恐懼中探尋永無盡頭的迷宮,都是代價的一部分。”
“但,循環的代價,又是什么呢”
“當你一遍遍的從三天前、五天前乃至七天前的某一個時間節點醒來,你可以自由決定你回到過去的時間,自由選擇這之后你的每一次行為,之后每一天的每一次變化產生的節點都在你的腦中,即使你遇到人力難以解決的問題,也可以立刻通過死亡的形式回到過去”
“你還會覺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里發生的全部、以及正在經歷這些全部的你,是真實的嗎”
蘇諾的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他逐漸明白了趙海洋的意思。
而趙海洋此刻的面色則更為凝重,因為在半個小時之前,他剛剛目送自己的好戰友,調解員座次為10號的蝴蝶,從五十四樓的高空墜落,美其名曰,既然有了循環權柄,當然要趁著這個機會感受一下各種各樣的死亡。
趙海洋知道,胡蝶瘋了。
胡蝶并不是調解法庭里第一個瘋魔的人,在她之前,座次為4號的記憶覆寫者白陶,比胡蝶瘋得更徹底。
她把自己關進四面八方都是純白色軟白隔音棉的監獄里,又將監獄鑰匙吞進肚子。
服務人員最后一次發現她的時候,她正用鋼制的餐盤作為鈍刀,在清醒狀態下撕開了自己的顱骨。
她說“我受夠這一切了,所有發生的事情,乃至于這個世界,我們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她說她要從這片監獄里離開,并且永遠不再回來。
她真的做到了。
沒有人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龍城天帝重置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循環,但每次循環重啟之后,死而復生的那個白陶,卻都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清楚。
“那時候你告訴我,白陶的靈魂是完整的,她并沒有在生死交界的迷宮里感受酷刑。”
“但我們都知道,我們看到的那個白陶,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白陶了。”
“在上千次的循環之后,記憶覆寫者白陶選擇去追尋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