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丞相府”
馬車的車廂里,從軍師府怒氣而出的荀彧,沉默了許久之后,忽然撩開車聯,對著前面駕車的馬夫說道。
“喏”
馬夫一拉韁繩,方向一轉,沿著大街,往丞相府的方向疾馳而來。
丞相府,雖不是萬圣之地,天子之所,但猶然勝之,有過之而無不及。
丞相府前一片空寂,文官武將,閑雜人等,非有正事,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荀彧的車馬,徑直來到大門,看守府門的侍從遠遠聽到車馬之聲,認得荀彧的車馬,甚至不等荀彧主動下車,已經將角門打開。
車夫拍馬而入,徑直進了丞相府。
普天之下,能如此隨意出入丞相府者,唯獨荀彧一人而已
“文若,如此清早,便來看望孤家了嗎莫非軍糧籌措之事,已經辦妥了不成”
曹操此刻正在洗刷,聽到門下來報,荀彧求見,來不及束發,散落著一肩亂發便走了出來,大笑著問道。
“丞相,是臣來的唐突,攪擾了丞相。還請丞相更衣洗漱,臣有話想要問丞相,但也不急于一時。”
荀彧站在大殿的正中,看到曹操如此倉促而出,絲毫不拘泥于儀表,想起昔日的共事經歷,多年的征戰歷程,心里一酸,沉聲說道。
“哦”
曹操一怔,才注意到荀彧的氣色有異,神情舉止也跟往常有所不同。
“好你待我片時,我即刻就來”
曹操轉身入后堂去了。
須臾,再次出來,已經是紫袍金帶,腰懸寶劍,一派威武氣息。
“文若,你有何事,只管說來。咱們多年的交情,和他人并不相同。今日只做朋友,無分職級高下。”
曹操如君臨天下,站在臺階上,俯視著大殿中央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荀彧。
“丞相,若大漢一統,四海承平。丞相還做大漢的丞相嗎”
荀彧不卑不亢,抬頭看著曹操的臉,正色問道。
聞聽此言,原本隨和的曹操,忽然身子一震,整個人都怔住了
自他把持朝政,手握重軍,剿滅呂布和袁紹之后,儼然已經位極人臣,權蓋天子
便是當朝的漢獻帝,對他說話也要畢恭畢敬,察言觀色,不敢有絲毫的不敬之詞
放眼天下,敢如此直言相問,毫不隱晦的人,恐怕也只有荀彧一人了。
曹操手握劍柄,從臺階上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下來。
到了大殿的中央,到了荀彧的身前,又輕輕的撒手,放開了寶劍。
若是其他人,敢如此在他面前詢問這個事,早就被他直接推出去斬首了。
但此時的荀彧,依舊仰然而立,絲毫不懼,目光堅毅,波瀾不驚。
“文若何出此言”
曹操嘆息了一聲,在大殿中度著步子。
“我曹操初任校尉,便一心為我大漢。昔日董卓弄權,我不避風險,想要以獻刀為名,刺殺之,哪怕與他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之后天下大亂,群雄并起。我不得以而征伐四方。我不止一次與你等臣下說過,若我不存,天下正不知有多少人稱王稱帝,我華夏將分崩割據,百姓永無寧日”
荀彧轉身,看著曹操高大的背影“臣正是看到丞相為國為民,方才投至麾下,隨侍左右,不知不覺間已有十數年了”
曹操猛然回頭,看著荀彧,目光炯炯“若我死后,我只望墓碑之上刻有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于愿足矣”
想起十數年的軍旅征伐生涯,多少觸目驚心,多少命懸一線,多少腥風血雨,忍不住淚盈眼眶,低落衣襟。
荀彧看曹操真情流露,忽然之間心中升起一絲愧意。
“若丞相死后,傳位后世,還是不是依舊效忠大漢”
荀彧沉思良久,開口問道。
后世
曹操身子又是一震,忽然想起了剛剛夭折的愛子曹沖。
心中一痛,潸然淚下。他不知道荀彧今日為何會連續詢問這些問題。
但荀彧是他最信賴最依仗的謀主,若無荀彧,便無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