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我,別著急,我會一一解答的。
祠堂后面,是村中的大祭壇,素日里是村人求神祈雨的地方,村里人決議,將然兒關進大祭壇,活囚他三日三夜,若然兒能夠活著出來,則說明然兒是真正的神降之身,若然兒死了,則是死不足惜的偽神。
與此同時,他們開始對付失去了庇佑的我,還有我的孩子。
他們將我丟進了鬼林中的枯井,任我自生自滅,可是他們沒有想到,三天后,然兒居然從大祭壇中活著走了出來,他們遺憾地告訴然兒,說我在鬼林失蹤了,然兒當然不信,他在鬼林里尋找了很久很久,終于,他找到了井下的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誕下了我們的孩子。
我只有五個月大的、剛成型的孩子。
我死去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假惺惺地為我的孩子舉行了葬禮,對于一切事情,我閉口不談,村中傳言,說我因為受了刺激而罹患瘋病,那片樹林也正式變成了鬼林,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了告訴然兒,不要相信我的話,他們想多了,我什么都沒有說,我希望沉默可以讓他們放過我,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
我和然兒就這樣,對對方隱瞞著自己那三天的遭遇,然兒卻開始變老了。
除了然兒自己,沒有人知道為什么,然兒對于這種迅速的衰老顯得十分坦然,我想,這肯定和大祭壇中發生的事情有關,我很想問他,又怕他會回問我墜井的事,我擔心他會做出沖動的事,于是我只能強忍著,裝作沒有發現異常。
平靜的日子總是有盡頭的。
然兒一點點變老,一點點衰弱了下去,雖然被稱作長生先知,但我明白,然兒只是被村民們賦予了特殊符號的普通人罷了。
在然兒即將離開人世的時候,他對村民們說了一件和那三天有關的事,只說了一件,那就是,他的血,可以鎮魂。
他留給了我一瓶先知血,之后,就撒手人寰,溘然長逝。
我深知,一旦然兒離開我,這個村子就容不下我了,于是我用那瓶先知血,和村民們交換了將我們一家合葬的機會,我原本打算在安葬然兒的當晚自盡,便請求村民們幫忙將我們一家三口合葬,可是,安葬然兒的時候,我卻發現,我的孩子,似乎并不在原本的墓坑里。
我沒有做出驚恐的樣子,事實上,我又一次用演技欺騙了他們。
沒錯,我的演技確實很好吧,你也一樣。
守靈的晚上,對于村民們來說,也就是我這個“巫女”殉靈的晚上,所有人都生怕被我的不祥沾染一般,早早地熄燈休息了,我獨自回到了墓地,挖出了然兒的棺材,孩子的小棺就在然兒旁邊,我打開小棺,果然,里面是空的。
他們根本沒有下葬我的孩子。
他們,奪走了我的孩子。
我將然兒的棺木拖出,那一晚,我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我拖著那口棺材,走進了鬼林,也許是命運使然,我發現了那棟此前從未發現過的小屋,它簡直像是在等待我們一樣,我抱著然兒的尸體,抱了好久好久,我就那么抱著他,看著黑夜變成了白晝,白晝又變成了黑夜,無數個白晝與黑夜,我不饑餓,不困頓,甚至不孤寂,直到一聲輕輕的呼喚在我耳畔響起,我才突然醒悟。
媽媽。
有個聲音這么叫著。
遙遠的,飄渺的。
聽到那個聲音時,我才注意到身邊的一切。
屋外的季節,已經變化了兩遭。
我就這么不吃不喝地端坐著,守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