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來時樸實無華的石階,此刻居然變成了累累白骨,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饒是對數量極其敏感的林渡,也很難在這個時候說清究竟有多少尸骸。
“那是什么那我們剛剛走過的是這些尸骸堆出來的臺階嗎”倪瑾萱瞪大了眼睛,像是無法接受這樣的震撼。
一種難以言喻的恢弘的殘忍擊中了他們所有人的心,包括向來冷心冷清的后蒼。
就算修的是太上忘情道,后蒼也不會接受踩著數以萬計的尸骸,向上向前。
元燁在向后掙扎的時候將一顆琉璃珠不小心踹了下去,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油鍋之中。
幾乎是一瞬間,那些積壓的,像是一座山,堆積出高臺的白骨,紛紛動了起來,咔啦啦白骨摩擦,翻滾如同積壓的山巔之雪,在崩裂之前發出預警。
無數的手骨舉了起來,五爪向上,白骨看似僵硬卻實在靈活,向著那顆滾落的琉璃珠不斷追尋而去。
白骨疊著白骨,白骨踩著白骨,無數雙白骨匯聚成的手,明明靈魂早就散去,可偏偏卻像是還記著生前的回憶,帶著無盡的癲狂,不斷擁擠掙扎著。
嘩啦啦的白骨摩擦推擠的聲音,像是有無數的珠子滾落,骨頭相擊,匯聚成癲狂的信仰之曲。
于是神臺被這些瘋狂攢動的白骨弄得搖搖欲墜,恍惚間,只覺得,大廈將傾。
倪瑾萱瞪大了眼睛,像是無法接受這崩塌的眾生,“為什么會這樣”
隨著白骨累成的臺階不斷涌動,林渡的眼中已經凝聚出無數的濃霧。
貪、嗔、癡,濃霧累積,白骨生出滾滾黑煙。
一只白骨手上搶奪走了琉璃珠,很快被旁邊的白骨拉扯下來,骨骼被拆解,嘩啦啦滾落,被涌上來的白骨抓住,繼續拆分。
神臺不穩,于是又有更多的琉璃珠滾下,白骨更加瘋狂地涌動。
琉璃珠光華璀璨,白骨趨之若鶩。
到了白骨手里,卻詭異地失了光華,白玉愈發憤怒,瘋狂地向上攀爬,卻不為搶奪,只為了弒神。
累累白骨堆不斷地涌動,終于神臺崩塌。
神臺上的眾人也隨之滾落下來。
陰風呼號,怨氣沸騰,神臺被毀,不復高樓。
眾人在跌落的時候彼此互相拉住,終于都重重滾到了海底的礁石之上,仰頭看無數的白骨嘩然散落。
“這就是神的隕落嗎”林渡輕聲說道。
萬民將人推上去成了神祇,又是萬民將神臺夷為平地。
“所以這里不是講經道場。”夏天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輕聲道,“這里是神臺遺址”
“救了萬民,卻又被萬民所累嗎”她皺著眉頭,“難怪師父從來都害怕人。”
害怕見人,害怕名聲傳出去,害怕來求醫者趨之若鶩,害怕救不好被人遷怒。
墨麟于轟塌聲中握緊了她的手,“別怕,救人者,只要自己不踏上高臺,依舊腳踏實地,就永遠不會崩塌。”
“而且,真正被救的人,也會護著你。”
夏天無聞言,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怕。”
元燁咂舌,轉頭給倪瑾萱指著那廢墟,“看到了嗎人還得靠自己啊。”
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以上位者一旦難以為繼,就會被天下人推翻。
晏青感慨,“香火神道至今徹底斷絕,是有原因的。”
被歷史淘汰的東西,大部分都不會是好東西。
越晗遺憾,“珠子,不亮了。”
后蒼回頭,發現林渡的灰眸沒有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