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她或許也隱約覺得,不該這樣的。
倪瑾萱卻明白,大抵是那根釵子上刻著的咒語,讓她成了無私奉獻被汲取氣運的樹,她本不該愛,卻被裹挾沉淪。
倪瑾萱看著自己一步錯,步步錯,沒有大師兄了,也沒有那個會把脈的二師姐了,師伯為了二師姐奔走,宗內沒人治病,她急切地想要救人,騙了小師叔,入了內庫,為了戚禎竊取了藥材,又因為愧疚,自請出宗,卻被戚禎拋入萬魔窟,被萬魔啃噬。
明明很疼,倪瑾萱卻覺得茫然無措。
原來,戚禎,就是欺真啊。
等她用盡全部的運氣和力量,掙扎著被轉化為魔,花費了不知多少時間,受盡了許多苦楚才爬出來,費盡心力想要殺了從前的戚禎,如今的魔尊,卻發現不管怎么樣,下毒、刺殺,瞄準對方的魔胎,也總是不成功。
就好像,有什么古怪的禁制一樣。
她傷不了這個惡人,可她不能死,也不該死。千萬個歲月里,她總能,也總該找到辦法,解開那古怪的,不知名的限制,帶著戚禎的命去見閻王。
夢中的最后,她曾在繁千城偶遇過一個老人。
他遍體鱗傷,兩鬢斑白,拄著拐杖,在魔界里費勁行走,如同將死的枯木,身后跟著的古怪木偶保護著他,提防著早已肆虐的邪魔。
一個,本源盡失,靈氣入體也如漏斗一般的人。
一個,她年幼時最討厭,后來最想念的玩伴。
他身上只剩下了最后一點生機,看起來曾經受過極重的。
“你,跋涉萬里,用秘術封印自己最后一點生機,來見一個面目全非的罪人嗎”倪瑾萱看著老去的元燁問道。
“面目全非的是我,不是你,但真正變了的,或許是你,不是我。”
“將死的是我,心死的,是你。”
夢里的倪瑾萱聞言苦笑起來,“不值得的。”
元燁說話很慢,他慢慢坐下來,木偶僵硬地坐下給他當靠背,他仰頭攤著,枯瘦的臉上滿是坦然,一如數年前聽聞無上宗有難毅然回歸,重傷瀕死也毫無怨言。
“我來見你,只是我的心想最后見你,不管你如今是何模樣,我只遵從我自己的內心。”
這世間滿目瘡痍,星離雨散,故人白首,而我只想,見一見你。
只看一眼,最后一眼。
他什么都沒問,倪瑾萱卻有好多想說的。
她想問,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為什么背叛,為什么引狼入室,為什么茍活于世。
可元燁卻好像都知道一樣,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用最后的靈力取出一個儲物袋。
“錢給不了你,我窮,這里面,有一樣傷人的利器,一樣最重的鈍器,一盞照亮你回家路上的燈,一些,各地游歷的不值錢的小玩意,還有點,自己做的玩物。”
“走了。”
他說完,還沒來得及將儲物袋放到倪瑾萱手上,人就失了最后的力氣,胳膊垂落,低下頭,沒了聲息。
倪瑾萱有許多許多想說的話,現在都哽在了喉頭里,酸疼得厲害。
都說邪魔沒有七情,只有欲望,可為什么,她還會難過呢。
她顫抖著手,去取那個儲物袋,倒出來許多零碎的小玩意,石釵、玉梳、玻璃珠子、甚至溪水里漂亮的石頭,海邊的貝殼,干了的樹葉,柔軟漂亮的皮毛。
的確都不是值錢的東西,卻是倪瑾萱小時候最喜歡收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盞燈燃著少年時她喜歡的味道,還有一個白瓷人偶,分明是她少年時模樣,也不知道究竟為什么,連頭發絲都根根分明。
倪瑾萱小心翼翼拿起那個燒制精妙的白瓷人偶,發現上頭有道法術,她想辦法激發,發現那白瓷小人雙目變成了紅色,像是在噴火,原本甜美的臉也好像生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