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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診病房出來的那位英氣姑娘,現如今面上神采不再,只剩下一片慘白,看上去比任何一朵嬌弱的小花都羸弱。時人即使有些并未歷經過疫病,但從鄂五小姐的異常反應中亦不難感受得到其中的可怕一條鮮活的生命,或許在下一刻便會在不知不覺中“沒了”。
原本便了無生趣的藥館內,頓時又因那份生命的沉重感而不得不緘默起來。人們靜靜地聽著從診病房里傳來的聲聲咳嗽與作嘔,直到它完全停止過后,張一適才匆匆地推門走出來。
就在在場所有人都抱以最壞的幻想時,張一卻一反常態地興奮雀躍,其程度之夸張,甚至連話也道不清了。他一出門便拉著藥童小虎,激動地顫抖著聲線“那藥那藥方有用上天可算是眷顧我一次了”
“師父”小虎難以置信道“此話當真”
“小虎,你馬上讓師兄弟們去把房間里的那副被褥用火燒了然后去找來大藥鍋,我要按著那方子把藥煎出來,明日便把藥湯分派給重癥病患至于輕癥者,萬萬不可輕易下重藥,還需讓我親自調整藥方的劑量”
“師父”藥童小虎出言相阻,說道“您的言下之意,是要親自試藥嗎”
“現下可管不了這么多了讓你做甚你便做甚,誰教你過問恁多事情的”張一面對眾多外人毫無顧忌,怒嗔著。
“可是,藥方中的大黃以及射干已經快沒有了而且,此方用藥之重,前所未見,現有的藥材根本不足以用大藥鍋熬出藥湯來”
“那便先用小砂鍋熬,能熬成多少算多少”張一言罷,便憤怒地拂了拂袖子,轉身而去。
聽過吩咐,小虎也旋即動起身來,叫喚著幾人把那床滿是污穢的被褥搬出藥館外焚燒,自己便與剩下的小藥童在藥柜子前按方子抓藥。
適才的死寂,在這一刻后煙消云散。好似希望之火被重燃,燃燒著人們被冰雪凍僵的身體,驅使著他們行動。這股信念堅毅非常,仿佛只要沒有山窮水盡,即使為此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
藥柜子前陣陣叫喚藥材名稱的稚嫩聲音,讓人禁不住想象著那些小少年的以后,或許也是像現在這樣,于每一個生死間徘徊。看著他們繁忙的身影,若是在這時不參一把手,只會讓人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對那伙本可以作為匆匆過客的人來說,既然決定留在這里,便不曾打算過對任何事情坐視不管。是以無人愿意只當個看客而不去幫忙,即使只是最簡單的分揀藥材、傳遞藥方之類的瑣情。除卻奔去尋表哥的鄂霏英,以及仍在門前焦急等待著鎮官赴約的趙括,其余四人皆在旁幫著忙。
藥館外的空曠地上飄蕩著火焰與黑煙,不知過了多久之后,終于在那迷霧之后迎來諸位期盼已久的人。
只見一位蓄著小須,腆著肚子,衣著一身黑綢衣裳的中年男人邊捂鼻咳嗽,邊攜著二三扈從慢悠悠地走來,還不時饒有興致地瞥向那個燒著被褥的火堆。門前的趙括見那廝如此遲鈍,忍不住往他們吼道“黎大人,能否走快兩步”
“行啦行啦催甚子催”父母官略顯笨重地撩起裙褲,跨過門前的檻子,進了屋。看見那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準備藥材,驚奇地問道“還在煎藥啊治瘟,治了幾個月都沒治好。反正過兩三天我官也沒得做了,諸位不如先趕快收拾包袱吧”
話畢,時人只是怒瞥了這家伙一眼,然后又回去做手上的事情了。或許黎大人是出于好心,但他這番言論換來的,只有鴉雀無聲。
“黎大人,方才張一大夫業已尋得治療瘟疫的方子,只消再寬限幾日,瘟疫定除”趙括欺身上前,拱手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