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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微風在校場上吹過,那里沒有活物,只搖曳著一叢生長在地磚縫隙間的野草。
應該說,這是死一般的寂靜。令人很容易便忘記僅僅在上一刻時,此地還聚集有十幾人。
在那十幾人里面,有人在抱怨天寒地凍,有人在暗罵白鳳不通人情,有人立志總有一天要讓白鳳瞧得上自己。
可是就在眨眼之后,無論嬉笑還是唾罵,皆蕩然無存。
趙括原本滿懷欣喜地踏進書院,豈料一落座,便受到一股前所未見的威壓所迫,這令他感到極不自在。
原以為可以在朋友面前不必多么正襟危坐,起初趙括便是箕踞著張開雙腿坐下,只不過時候一久,他便慢慢覺察出白鳳與慕容嫣二人皆心有余悸,尤其是那位少年劍客,只顧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他們必是為了刺殺姚將軍之事感到煩憂。”趙括心里明白,于是馬上改正坐姿,端坐肅立。但見沏茶斟水的慕容嫣神色悠然、不緊不慢,絲毫沒有避諱機要的意思,他便開口問道。
“慕容姑娘,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好”他擺出一副甚是和藹的模樣,和和氣氣地說道“見慕容姑娘氣色恢復如初,甚至都有心思盤起發髻了,我心里很是安慰啊如此說來,你與白兄的婚事,是要擇日了”
慕容嫣略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后不禁頷首偷笑了一聲,回道“怎么又談起這種事情來”
“在我們漢人眼里,女子盤起頭發,便是已嫁做人婦的舉動。”趙括接著解釋說。
“可是我娘親跟我說,盤起頭發,是代表心里有意中人;把頭發送給意中人,便是最親密的示愛了。”慕容嫣煞有介事地繼續說道“或許這就是鮮卑人習慣吧”
趙括接著話茬,笑道“哈哈哈,各民族有各民族的傳統,在我們御夷鎮,這樣的情況一點也不稀奇。”
“嫣兒,你不用再解釋了。”白鳳突然輕輕地呵斥道“再這樣說下去,趙兄能把這件事說上三天三夜。”
慕容嫣聽罷,果然趕快斟滿手中的茶杯,拿盤子盛來一碟酸酪和甜糕,放在趙括與白鳳之間的矮桌上,最后方才默然端坐于那位少年劍客身旁。
“白兄,多日不見,你樣貌憔悴了不少啊。”趙括此時終于肯主動提及姚將軍之事,說“想必是刺死姚將軍侄兒姚幾道的事情,困擾了你許久吧”
“你說的不錯。”白鳳側目瞥向慕容嫣,貌似心中仍在渴望尋求一絲慰藉般,祈求著嘆了一口氣。
趙括道“此事不怪你,誰也沒想到會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你誤殺姚幾道之事,我們絕不會讓其他人知曉。”
“我不需要你替我辯解,趙兄。”白鳳調整著姿態,繃直著身體,使其微微向前傾斜,這使得他與趙括之間的距離又靠近了一些“我是個罪人,從殺死第一個人開始,我就犯下了滔天之罪。為了贖罪,為了對得起這些死在我手底下的人,我必須要繼續前進。”
“這便是我半月以來的思索。”白鳳長吁一氣,稍稍垂下頭顱,難掩失望與悲傷。
“啊”趙括慨嘆一聲,若有所思地輕扶前額,又道“白兄,坦白而言,我沒有殺過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但是,我親眼見過餓殍千里、血流成河。我知道,你我的目標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