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床上躺著的杜希望,方重勇輕嘆一聲,轉過身對身后的李景玉和趙贊叉手行禮道“某想詳細詢問一下杜節帥的病情。二位現在能不能去簽押房整理一下隴右地方的收支賬冊,晚些時候,某再與二位詳談。”
見他如此客氣,李景玉和趙贊受寵若驚,連忙回禮說道“不妨事的,我等這便回簽押房整理賬冊。”
說完便麻溜的退出了杜希望所在的臥房。
等二人走后,方重勇意味深長的看著那位醫官。這位軍中的醫官似乎被嚇到了,連忙告罪退出臥房并關好了房門。
于是這里就剩下了床上躺著的杜希望和站在床邊的方重勇,氣氛寂靜中帶著些許詭異。
“杜節帥,您在宮中當宮女的孫女杜雪鵑,前些時日,圣人將其以奴婢的身份送到我家中為奴。
我又親自將其送回杜家了,全須全尾,秋毫無犯的。
我這么為您打算,結果我還沒到隴右呢,您老就給我挖了個大坑。
您這么恩將仇報,現在還在床上裝病,好像有點不厚道吧”
方重勇慢悠悠的說道,面帶微笑看著躺在床上裝病的杜希望。
他的話剛剛說完,杜希望就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竟然不依靠別人攙扶,就自己坐了起來。
隨即他靠在床頭,目光灼灼的與方重勇對視。
“老朽當時確實有點暈,不過還沒到直接暈死的地步。”
杜希望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隨即他又疑惑問道“只是方御史初來乍到,又是如何知道某現在在裝病呢”
杜希望承認他當時有賭的成分,但這一波他賭對了
要是當時不裝暈,那么現在欲哭無淚的,就是他杜希望,而不是方重勇了
那么大的軍費窟窿,杜希望這樣一個糟老頭子怎么補得齊啊哪怕自己親自去織布,把織機的踏板踩得冒煙也補不齊啊
到時候杜希望必定會被朝廷當做替罪羊治罪,然后拿他的人頭去平息隴右邊軍的怒火。
什么貪污了幾十萬貫的軍費啊,什么杜氏在長安的豪宅占地幾千頃啊。為了擺平這件事,朝廷有什么爛招都會往他身上丟。至于真相如何,那不重要。朝廷需要的是隴右大局平穩,而不是什么狗屁真相。
杜希望一生宦海沉浮幾十年,這些套路早就了然于胸了。他可以不往別人身上丟爛招,但又怎么可能老老實實的被坑死而不自救呢
只要我提前躺平,那割韭菜就先割到別人,沒法先把我給割了
人老成精的杜希望,確實不愧是當了幾十年官僚的老硬幣。
“某還在路上的時候,安人軍就恰好嘩變了,河源軍也恰好跟著一起鬧餉。就在這么個節骨眼,圣人恰好授予某留后之職,您老又恰好暈死過去,又恰好怒急攻心,病重不能理事,需要留后暫代節度使一職。
如果說只有一件事是巧合,那么某也只能自認倒霉。
可是有這么多事情恰好同時發生,那么大一口黑鍋落到某這個無關之人頭上。要是沒人背后甩鍋擺爛,那才是真見鬼。”
方重勇攤開雙手幽幽說道。
見自己的謀算被戳破,杜希望那張老臉也有點掛不住了,他干笑解釋道
“隴右這邊寅吃卯糧,確實有些撐不住了,倒不是老朽故意要坑你,實在是積重難返,誰攤上誰倒霉。
老朽沒你這等圣眷,只好先躲一躲了。”
說完杜希望長嘆一聲,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說,卻又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