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本節帥又怎么能堵住伱的嘴呢”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抬手示意車光倩不要緊張。他對于平日給自己提建議的人,向來都是很寬容的。哪怕當時發火,事后也不會追究責任,或者暗地里穿小鞋。
這便是如何昌期這般大嘴巴,也能在他麾下混得很好的原因。
因為能夠說出來的意見和建議,都是對自身有幫助的。至于分辨哪些意見是別有用心的,哪些又是無心之失,則是上位者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因言罪人,不可取也。
方重勇從地方政務開始摸爬滾打,如今早已明白一個最淺顯的道理真正咬人的狗,它是從來都不叫喚的。不能因為聽不得不好,就把下面的人嘴巴堵住。
那樣的話,就真的是只靠一個人智慧和眼光,去對抗這險惡世道了。
最終下場如何,其實不問可知。
“節帥,如果大食人被打得無力還手,二十年都不可能再來的話,那朝廷應該就不需要節帥這樣,讓大食人畏之如虎的節度使了。
換一個威望與資歷淺薄的人,更方便他們控制,反正那人也不需要去應對大食人的威脅。
殺得太狠,固然是可以國泰民安,讓圣人放心。
可節帥既要謀事,也得謀身啊。
如今圣人已然年紀大了,節帥的好,他記得多少且不去說。
就算圣人全力支持信任節帥,可他一旦駕崩,節帥又該如何自處從龍之功是不講道理的,也不是誰有能力誰就能身居高位。
節帥如此位高權重,又不參與奪嫡,勢必會第一時間被拿掉。
末將平日里尚未聽說節帥與哪個皇子走得很近,將來節帥一旦被解除兵權,返回長安入中樞為官,如同龍游淺灘,只怕到時后果難料啊。
而且封疆大吏,是不可能一直在邊疆的。末將以為一年之內,大軍必定會返回北庭,不可能在石國常駐。
大軍返回金滿城的時候,或許就是節帥被調離的時候了。
我等親信之人,就算對節帥忠心耿耿,沒有那一身銀槍孝節軍的軍服,沒有官身,也不過是私軍而已。能護住節帥的家小就頂破天了。
我等一身勇力與忠誠,無處施展,請節帥三思啊”
車光倩憂心忡忡的說道。
這話很實在,雖然他并不知道大唐可能連十年的安穩日子都沒有了,所以才對“毫無準備”的方重勇感覺擔憂。
或者也可以說,他們這些親信已經被打上了“方氏部曲”烙印的邊將,換了主帥以后,那些人也有他們各自的親信。
如果說把之前立下的戰功,都當做“績效考核”的話,那么換帥后,這些績效基本上就被清零了。
有點類似于“一朝天子一朝臣”。前面無論你表現得多么出色,在新主帥眼里,還是他自己的親信更可靠些。
比如說高仙芝、李嗣業、白孝德、席元慶,他們這幫人就是一個圈子里面的,雖說不是那種親如兄弟的關系,然而一旦有機會升官或者獎勵,都是這些人優先。
主帥有無數辦法“照顧”自己人,排斥不屬于自己嫡系又有能力的人。類似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不同節帥的手腕與行事方式不同,偏心程度也不同。
車光倩擔心方重勇的前途,同樣也擔心被方重勇提拔起來的自己,前途堪憂。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他們對大唐忠誠的邊界所在。
忠誠需要有利益來保駕護航,沒有實實在在的利益,就沒有所謂的忠誠。
就好像沒有方重勇,車光倩現在還只是銀槍孝節軍中的隊正而已,別人會怎么看待他不提也罷。
“有些事情,現在還不太好說。但是你可以放心,本節帥已經有安排,不會沒有打算,只是現在說出來沒有意義。”
方重勇壓低聲音說道。
看到他的表情,車光倩頓時恍然大悟。
很多事情,點到為止,不用說得太明白。方重勇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然而,邊軍必須聽從朝廷號令,方重勇這樣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呢
車光倩不知道,但他還是抱拳行禮道“末將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