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本相希望你們不要回西域,你們若是走了,李寶臣就要進關中了。”
顏真卿無奈嘆息道。
聽到這話,高仙芝并沒有感覺憤怒,只是覺得非常好笑。
這些朝廷中樞的大官們,對他們從來都是只講義務,不講權利的。
聽朝廷之命是理所應當;
拖欠軍餉是時局所限;
迎戰強敵職責所在。
反正,這些人總有話說,但你能指責他們嗎?
好像也不能,顏真卿會說,我們顏氏一族全家能上的都上了,你們還有什么怨言。
“顏相公,將士們自安西北庭出征以來,已經有幾年了。現在他們也不知家中如何,軍中上下,歸心似箭。
至于朝廷的軍務,自然是能者多勞。您找其他人便是,反正我們是使不上氣力了。”
高仙芝婉言推拒說道,一點都不給顏真卿面子。
“長安喪亂,天子駕崩,本相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如今唯有你部南下荊襄,擁戴穎王入關中,才能挽救危局!
高將軍,請受顏某一拜!”
顏真卿直接要給高仙芝跪下,卻是被對方死死拉住,膝蓋始終無法碰到地面。
“顏相公,是您要受高某一拜才是啊!求您放過我們這些邊軍將士吧!”
高仙芝扯著顏真卿的雙臂,嚎啕大哭起來。
他一邊大哭,一邊指著身旁的某個親兵說道:“他,老家龜茲鎮,家中婆娘還身懷六甲的時候,就隨高某出征了么。如今孩子估計都能下地跑路了,卻連是男是女也不知。”
隨后高仙芝又指向身邊另外一個人說道:“他,兄弟三人一起出征,其中兩人死于汧源,家中還有老母要供養!”
高仙芝又指向身后一個正在悶頭吃胡餅的火長說道:
“他,胸前十多道傷口,鬼門關前轉過好幾次。每次我們都以為他必死無疑了,結果傷好了以后,依舊是活蹦亂跳的,繼續從軍。
這么多人,誰家沒點事情,誰身上又沒有受過傷,誰的日子過得容易了?
現在,高某終于可以帶他們回鄉休養生息,供養父母子女了,顏相公又何苦推他們去送死呢?
穎王是誰,其人如何,我們既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更是對他不上心。
顏相公要為國操勞,請自便。我們這些不通文墨的丘八,就不陪著您鬧騰了。
李懷光欠大唐一個交代,我們可不欠!”
說完,高仙芝轉身便走,沒有繼續跟顏真卿說話的興趣了。
后者在原地站了好久,既不說話,也不邁步,就好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法一般。
“唉!”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顏真卿緩緩轉身,然后他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朝著南面疾馳而去。
人心有沒有散,他不知道,也沒有機會去問。
但軍心已經散了,還是無可挽回的那種散了!
西域的將士們不是想投靠什么人,也不涉及什么忠誠和背叛。
他們只是單純的不想打,不想再為大唐流干最后一滴血了!
他們有錯嗎?
顏真卿認為是沒有的,錯的只是這個世道罷了。
可是今后,該怎么辦才好?
騎在馬上,顏真卿陷入了沉思之中。
穎王李璬,就能扛得起復興大唐的旗幟么?
永王李璘,真的難逃方重勇的掌控么?
其他親王,誰還有實力站出來力挽狂瀾?
顏真卿在心中反復的權衡利弊,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哪個人才是“天命之主”。
他,徹底迷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