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西道,洪州是荊襄“朝廷”與汴州“朝廷”的分界線,雙方以鄱陽湖為界,西面的洪州歸荊襄管轄,東面的饒州歸汴州朝廷管轄。
雙方的兵馬,分別屯扎于洪州的州治豫章,和饒州的州治鄱陽,并在鄱陽湖東西兩側都建有水寨,形成對峙格局已經有幾年了。
然而荊襄朝廷開始在鄱陽湖加緊訓練水軍,卻是不久前才開始的事情。荊襄軍自從上次走武關道入關中吃了大虧后,現在也學乖了,將突破口轉向了別處。
也就是各方兵力都比較薄弱的江南西道,偏東南方位置的鄱陽湖一線,企圖先下江東,再謀淮南。
這天晨霧未散,鄱陽湖荊襄軍水寨的木柵門的鐵索已經解開。
主將魯炅負手立于樓船高臺之上,紙甲在曦光中泛著鮮艷的紅色,嗯,那是為了指揮,專門給紙甲上的漆,有點方重勇前世cos的意思。
這玩意的防御力著實一般,但有個好處是,掉水里短時間內可以不沉。紙甲的密度比水小,還能當救生圈用,因此在水軍之中廣泛裝備,普及率遠高于鐵甲。
如今這位江南西道節度使,兼岳州防御使和水師都督,此刻正用指節叩擊著木欄桿。樓船上三丈高的“魯“字帥旗,隨風飄舞。
四周有一眾小船護衛著,可謂是旌旗獵獵,威武雄壯。
“擂鼓!”魯炅大喝一聲,話音剛落,掌旗官便已經開始揮舞戰旗,周遭戰船箭樓上的牛皮戰鼓驟然轟鳴,驚起葦蕩間成群白鷺。
但見百余艘戰船,自水寨閘口魚貫而出,大樓船破開湖面濁浪,蒙沖快舟如梭穿行其間,斗艦艨艟列陣森嚴,桅桿上各色戰旗呼呼作響。
緊接著,副將趙襄揮動令旗,戰陣立時化作雙翼鶴形。
前排蒙沖船頭突現寒光,數十架床弩同時上弦,精鐵箭簇在霧靄中閃爍如星。
目標直沖此番演練的靶船,就在前方數百丈遠。
“放!”
隨著魯炅暴喝,指揮旗變換,弩箭如飛蝗一般撕裂晨霧,好似長虹貫日,將湖心靶船上的木靶射得木屑紛飛。
緊接著,后排斗艦上忽起喊殺聲,數百赤膊軍士掄動長鉤,鐵索橫江處激起丈許水幕,恰似蛟龍擺尾。
“轉鋒矢陣!”
魯炅佩劍出鞘,指向前方靶船。
只見各船桅頂皆掛上赤旗,艨艟大艦突然自兩翼突前,船首包銅的沖角切開波濤,竟將江面犁出十余道雪白溝壑。
當先樓船甲板轟然洞開,露出上面所裝“石砲”。裝著猛火油的陶罐,被裝入石砲的拋射口,操砲手們額間青筋暴起,絞盤轉動聲如悶雷滾動。
這種“炮彈”上有火石,砸到硬物之后,火星會把周邊的火油引燃,無須射火箭引火,算是近期顏真卿他們“考古式研發”,從盛唐武備庫中翻找出的“新科技”了。
正當魯炅志得意滿,想著要蕩平鄱陽湖時,忽見西側陣型微亂。
一艘艨艟偏離航道,船頭居然直指中軍旗艦而來!其勢頭之兇猛,用意之歹毒,很難判斷他們是不是故意要搞事情。
魯炅眼角抽搐,右手拔出佩刀就想砍人,半天才忍耐下來,只是對著掌旗官低語了幾句。
但聽破空聲起,旗艦周遭的艦船,都將石砲瞄準那艘偏離預定航道的艨艟,猛火油的陶罐拋射而出,很快那艘船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沉沒于鄱陽湖之中。
“今后不聽號令者,皆與此船一個下場。
撤回水寨整軍!查細作!”
魯炅的聲音比冬天的江風還冷,剛剛那一下,讓他躊躇滿志的心情蕩然無存。
他轉身望向身后一眾嚇得不敢出聲的副將與幕僚,無奈嘆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又覺得無話可說。
船隊調轉方向返回水寨,變陣過程中,還發生了一艘樓船將轉向的艨艟撞翻,這樣的惡劣事故。
整支軍隊的底色開始暴露:這就是一支水軍兵員素質較好的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