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黔之驢
關中的盛夏,白天酷暑難耐,人們往往到晚上才能感受到夜風的涼爽,才能靜下心來。
這天深夜,連云堡城頭那個狹小的簽押房內,白天處于昏睡之中,現在精神正旺的達扎路恭,閑來無事拿出當年方重勇“恐嚇”他的信件讀了起來。
他現在辦公的時間正好是跟別人反著來的。在這封信里面,方重勇講了一個叫“黔之驢”的故事。
黔地無驢,有人帶了驢過去,起初那邊的老虎還不敢把驢怎么樣,因為擔心驢很兇猛。但之后逐漸試探,便知道驢無甚本事。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
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其聲,又近出前后,終不敢搏。
稍近,益狎,蕩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那時候方重勇就是以此暗示吐蕃只是“黔之驢”外強中干,壓根在邊境翻不起什么風浪來。
正因為這封信,達扎路恭便知道那時候的沙州刺史,都已經看穿了吐蕃的虛實,故而不敢打大唐的主意。
一個沙州刺史都有如此能耐,面對當時的大唐又有誰敢造次呢
可是現在看來,達扎路恭有點被回旋鏢糊臉的羞辱感。
原來,大唐才是那只驢啊!至少現在的大唐已經是那只驢了!
只要老虎“稍近,益狎,蕩倚沖冒”,不斷試探底線,那么……入主關中,或許根本不是什么妄想!
達扎路恭現在用兵也是這個原則,沒有顧頭不顧腚的全軍押上,而是湊到一個伸手可以夠得著長安的地方,在此潛伏、整軍,然后逐步試探。
正如黔之驢中,老虎試探外強中干的驢子一樣。
正在這時,一個東本(東岱的軍事主官,約等于千夫長,但權力更大)走進狹小的簽押房,對達扎路恭稟告道:“大論,有賊人穿過三道明哨,射殺我士卒十多人后揚長而去。我派兵追擊,又被殺五人,還是讓賊人逃了,請大論責罰。”
“賊人有多少人”
這位東本嘰里咕嚕一大通,達扎路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僅一人而已。”
這位東本低著頭,有些慚愧的說道。
“帶我去看看。”
達扎路恭站起身,他跟在東本后面來到連云堡外的營地。一眾將領圍著十多具尸體,每個人身上都插著一枚箭矢。
“是大唐軍中神射,但未必只有一人,是你們只發現了一人。”
達扎路恭十分鎮定的說道,他從一個尸體上拔出箭矢,發現這枚雕翎箭做工精細,堪稱藝術。箭羽附近處的箭桿上寫了一個“王”字。
那是老虎額頭的皺紋!
達扎路恭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按吐蕃軍法,大軍扎營,外圍需要有四道明哨和三道暗哨。然而來到關中以后,就只剩下三道明哨了。
至于為什么嘛,概括一下就是天太熱了,一個月拿八百塊的吐蕃基層士卒受不了。
軍法是一回事,怎么執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