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道夫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大規模戰爭中占領的土地一般是在戰爭結束后才分配,最快也是在進入冬歇期時獎勵當年作戰最英勇的幾位貴族拉高士氣。
他已經決定,將這座有意義的港口城市送給自己的王后安東尼婭。
教堂的青銅鐘聲被撞得山響,悠揚卻空洞地回蕩在藍天之下,混雜著尖銳刺耳的軍號聲。
魯道夫騎上雪白的獨角獸,優雅地輕踢腹部,蹄鐵踏上自己指揮下占領的第一座城市的土地上。
碼頭到城門再到城堡的道路兩側,韋森軍的士兵們緊握豌豆槍,刺刀尖閃著寒光,構成一道冰冷的柵欄。
在他們的約束下,市民爆發出排練過數次、整齊劃一卻毫無起伏的歡呼:“國王萬歲!萊茵聯盟萬歲!”
然而,這山呼海嘯般的聲浪撞在魯道夫身上,卻如同撞在一堵無形的墻上,力量瞬間消散。
魯道夫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那些被迫仰起的臉龐——每一張臉上的笑容都像是同一個畫匠筆下復制出來的面具,嘴角上揚的角度驚人地一致,唯有眼神深處,是一片麻木的死水。
一個老婦人挎著半空的藤籃,籃底沾著幾片干枯的菜葉,渾濁的眼眸空洞地投向被交通管制禁止通行的城門里面,對眼前煊赫的盛典恍若未覺,嘴里不停喃喃:“去晚了面包就要賣完了。”
幾個衣著單薄的孩子被母親粗糙的手拍了拍后腦勺,他們才張開嘴,假裝在歡迎國王陛下到來。
初秋正午的陽光本該溫暖,魯道夫卻在那些麻木的眼神里,觸到了一絲深浸骨髓的寒意。
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簇新的彩旗和匆忙掛起的鮮艷花帶之下。
城墻上有火燒過的焦痕,久經風雨,恐怕有十年歷史,像丑陋的傷疤。
塔樓的一扇百葉窗破爛不堪,只用幾根嶄新的木條粗暴地釘死。
這里根本沒有發生過戰斗,一絲極細微的僵硬,瞬間凍結了魯道夫臉上那完美的君王微笑。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只戴滿了沉甸甸寶石戒指、象征著無上權柄的手,準備向人群揮動。
指尖卻在半空中猝然觸碰到一股退縮的能量——那些原本機械揮舞的手臂,在他靠近的瞬間竟猛地向后縮去,如同受驚的潮水急速退卻。
歡呼依舊響亮刺耳,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但當他的目光穿透喧囂的花雨與飛揚的彩屑,直抵人群深處時,映入眼簾的只有空洞的瞳孔和因緊張而抽搐僵硬的嘴角。
魯道夫這樣的表情并不陌生,自己在比武場,在射擊場,在跑馬場,在任何需要歡呼的地方,總能找到這樣的氣氛組。
一種冰冷的疏離與深藏的畏懼,像一層薄薄的寒霜,覆蓋在名為“歡迎”的華麗糖衣之上。獨角獸的蹄聲在寂靜的石板上顯得格外響亮。
當夜,城堡主廳璀璨如同星群墜落,為國王到來舉行的晚宴正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