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矮山,名為蜀山。山上幾乎沒有什么樹木,只有一人多高的蒿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倒是在山腳下突兀地生長著一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大樹,卻也并不參天,主干雖然粗大,枝干卻是向四下散逸開來,樹葉濃密得仿佛一把大傘,可以在雨天籠罩半畝地的范圍。
沒有人知道這棵樹到底長了多少年,周圍的村民不管是耄耋老人還是幼稚孩童,都會說一句“我爺爺說他小時候這樹就已經這樣了”。
此刻,粗壯的樹干下靠坐著一個老人,他身邊圍著一圈小孩子,老人灰色的長袍皺巴巴的,手中握著一個破舊的酒壺,布滿歲月痕跡的臉通紅,一開口就先打了個酒嗝。“嗝……想我蜀山劍派當年,那可是九州大陸第一門派,嗝……別的不說,單單一門御劍之術,嗝……那也是讓其他門派黯然失色的……”
這個胡吹大氣的醉酒老人就是當今蜀山劍派掌門,號一瓊真人。可他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修煉者的仙風道骨,每日里只會爛醉如泥地給村里孩子們講那些早就聽爛了的蜀山光輝史。
“一萬年前,魔族突破壁障,大舉侵犯人間,當時江湖諸派以我蜀山為首,為了對抗魔族的進犯,我蜀山掌門燃眉真人手持屠魔寶劍……”
“狗剩兒,你怎么還在這里,快點回家吃飯!”
正講得起勁,一個膀大腰圓的農婦虎虎生風地走上前來,伸手擰住一個孩童的耳朵扯著就走。少年疼得齜牙咧嘴:“娘親,我聽真人講故事哩,您快松手啊,真人還說要教我們御劍術呢!”
農婦黑炭般的眉毛不屑地挑起,回頭看了一眼醉醺醺的一瓊真人,嗤笑道:“什么破故事,聽了幾百遍了也不嫌煩,整天聽這老頭兒胡扯,你還想不想進五行宗了?”
五行宗就在蜀山旁邊巍峨峻峭的五行山上,是此地最有名的修仙門派,傳承已近千年,方圓數千里內的門派無一可與其爭鋒,門內修真高手眾多,被當地居民奉若神明。相比之下蜀山劍派簡直不值一提,看這掌門就知道不靠譜,農婦生怕一瓊真人把她寄予厚望的兒子給帶壞了。
“胡扯?你這村婦才是一派胡言!我蜀山劍派傳承悠久、領袖群倫,老夫所言句句屬實!”
一瓊真人挺起胸膛,不甘地爭辯。
農婦哈哈一笑,松開小孩的耳朵,雙手叉腰,高聲道:“呵,還傳承悠久、領袖群倫呢。你十里八鄉的打聽打聽,蜀山算什么呀,我看是你喝的酒夠悠久吧!”
“哈哈,虎妞,你又撒潑了?孩子們,別聽故事了,回家吃飯啦!”幾個歸家的農夫經過,牽著黃牛,一條一人多高的大黑狗跟在后面。
一瓊真人梗著脖子,臉龐漲得通紅,高聲道:“本真人德高望重,不與你這村婦一般見識!”
話說到一半,一瓊真人的眼睛陡然一亮,盯上了黃牛、黑狗。“想當年我蜀山自成秘境,蜀山劍陣鎮壓萬千妖魔,哪里有妖獸敢在我蜀山放肆?如今幾條狗精牛怪,也敢大模大樣出來撒野了!”
一瓊真人的一番義正詞言頓時惹來一陣狂吠。“大膽妖孽,看我斬妖除魔!”
醉醺醺的一瓊真人大喝一聲,腳下一動,搖搖晃晃的身子化作了一道流光。
原本嘻嘻哈哈的眾人都一愣,一瓊真人竟然這么厲害?!
“大膽妖孽,敢在本真人面前撒野,看我不咬死你!”一瓊真人轉眼間就到了大黑狗跟前,張口就朝黑狗咬去。
眾人嚇了一跳,一瓊真人又喝多了!
“真人真人你快松口啊,可別咬壞了我家大黑!”一個孩子沖出來,心疼地看著自家的大黑狗被一瓊真人咬地嗚嗚直叫。
“師父,快松嘴,這狗還沒熟呢,不好吃!”
聽見這邊的動靜,旁邊的田地中沖出一胖一瘦兩個少年。這兩個少年是一瓊真人的二徒弟朱平安和三徒弟陳厚,跑在前面的胖子一身青灰色長袍,緊緊地繃在身上,隨著一身的肥肉顫動著,似乎下一秒就要裂開。后面的瘦子一件土黃色的外罩,底下是一條深灰色的褲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褲腳挽起來堆在腳腕處,邊跑邊道:“二師兄,你胡說什么呢,還不快把師父拉開。”
兩人還沒沖到近前,一道影子快速地閃過,手指在一瓊真人的背上輕輕一點,同時另一只手往前一推,一瓊真人就松開了嘴,那大黑狗被推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站起來嗚咽了兩聲,然后夾著尾巴藏在了主人身后。
出現的少年目如朗星,五官俊美,一身寒酸的衣著卻絲毫不影響他英俊的容顏。他穿一身藍色粗布衣衫,腳下一雙快磨爛了的草鞋,身上背一個洗得發白的布袋,布袋鼓鼓的,似乎裝滿了東西。
看到少年,一瓊真人佝僂的身子站直了一些,瞇著的眼睛睜開,似有一道精光一閃而過,但轉瞬間剩下的就只有滄桑與混濁了,他張口打了個酒嗝,懶洋洋地道:“楚淵,你回來了?”
楚淵是一瓊真人的大弟子,今年剛滿十六歲,和一瓊真人還有兩個師弟相依為命,
師父整日里瘋瘋癲癲酒醉不醒,蜀山派的大小事務——也就是吃飯穿衣,都由他負責。
“楚淵啊,快帶你師父回去吧,一喝醉了就發酒瘋,唉……”有個相熟的農夫嘆了口氣。其他人見沒有什么熱鬧可看,便招呼孩子們回家,孩子們跟著大人回村,一邊走一邊嘻嘻哈哈地唱起了自己編的兒歌:“蜀山掌門技高一籌,降妖除魔一絲不茍,縱身一躍便去咬狗,嚇得小狗哧溜哧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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