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確實琢磨著。
字太復雜的,筆畫太多的,不要;篇幅太長的,內容看不懂的,也不要。
可經書,本就晦澀難懂。她一連翻了五卷,一卷合心意的都沒有。
了致生品了口茶,他慣愛喝些苦茶,等候回甘。不料,裴河宴這里的龍井,雖不是他偏愛的口味,卻意外的清冽甘甜,茶香醇厚。
連帶著他看裴河宴的眼神都微微變了“我當你過得都是什么苦日子,結果怡然自得,自成天地。”
裴河宴笑了笑,不以為意“一杯茶,一炷香,先生就改變對我的看法了”
“那倒沒有這么膚淺。”了致生解釋“你我雖不同輩,但我從沒將你的年齡看作一回事。你雖年輕,但博文廣學,我有許多事情都得向你請教。”
話落,他頓了頓,余光瞥向了了,鄭重其事“了了都跟我說了,我失聯這幾天,多靠你給了她信心。你這么照顧她,我很感謝你。”
裴河宴雖有些疑惑,但稍稍一想,便能猜到了了是怎么跟了致生說的。
他難得有些不自在,尷尬地清了清嗓“舉手之勞,當不得謝的。”
了了一直豎著耳朵聽兩人閑聊,聞言,大膽發言道“什么舉手之勞那六爻很厲害的”她合上經書,挪了幾膝蓋,坐到了致生身旁“爸,你要是不信,讓小師父再給你露一手。”
了致生和裴河宴不約而同地沉默不言。
前者是被自家閨女尷尬得無顏見人,后者被支配安排,只覺得滿心荒唐,一時無話。
于是,了了僅靠一句話成功地粉碎了和諧的品茶氛圍,令滿屋靜默。
尤不自知的了了,見兩人不接茬,一點不識趣。她笑瞇瞇地看著裴河宴,搖著尾巴道“小師父,你卜卦這么準,能不能再幫我算算,我什么時候能發大財啊”
眼見著了了越說越沒譜,了致生尷尬地看了裴河宴一眼,拎著她的后領子就往后一挪“你經書挑好了”
了了搖頭“還沒呢。”
“挑好了那就走吧。”了致生自顧自起身,隨手抱了幾卷手抄本,抄起了了就地告辭“我先帶她回去了。”
話落,不等裴河宴挽留,了致生拎起了了,健步如飛,幾步便離開了房間。
了了被了致生夾在胳肢窩里,腳不沾地,急得吱哇亂叫“我話還沒說完呢,這多不禮貌”
了致生呵的一聲冷笑“你已經不禮貌了。”
拖鞋下樓的踢踏聲中,裴河宴看著還剩淺淺一杯底的龍井,無奈地起身相送。
他拿起燭臺,走到門口。
塔內忽然起風,風聲撞得檐下的風鈴叮啷作響。
屋內,一扇尚未關嚴的窗框被風吹開,窗欞撞在墻上發出一聲巨響。夜風瞬間涌入,將滿屋的書籍紙頁一一拂開,就如人在閱書一般,一頁一頁,翻得紙張嘩啦作響。
了了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去。
小師父站在六層的高塔上,手中的燭火被狂肆的夜風壓得沒了一點火光。蠟燭似熄滅了一般,黑暗了數秒。
待風稍歇,它不再蟄伏,火光微躍,掙扎著再度燃起。
裴河宴也從屋內收回了目光,他站在高高的樓梯上,腕上的佛骨在風勢的作用下還在搖晃作響。他將佛珠挽起,纏在掌心,顧著敞開的窗欞,他沒再繼續相送,只目視著她和了致生下樓離開。
了了仰起頭,朝他揮了揮。
燭光的光圈投映在他身后的墻壁上,斑斕的壁畫繪著朵朵金蓮,金粉在燭光的閃動下如浮動的暗影,漣漪四起。
他站在那,面容冷峻,目光睥睨,如神邸般,高潔傲然。
有那么一瞬間,她心中似有風鈴輕響,如至繁花似錦的南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