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回頭時,看見的,就是她仰著頭,神情虔誠又懷念地仰視四面觀音的模樣。這個畫面,和他記憶中某塊模糊的回憶如重影般疊疊重重,最后融成一塊。
他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等再凝神時,了了背著手,跟個小老頭似的用腳尖虛指了個方向“就在這里,有個機關。打開石墩,后面就是地道。然后你站在門口沖我招手,一路把我騙到了地獄里。”
此刻回想起夢中的情景,她還是有些生氣,鼓著腮幫子問裴河宴“我們是
結了什么仇嗎,還是我上輩子作惡多端,下過地獄啊”
裴河宴回過神,對剛才那一瞬間不自量力的恍惚有些許輕嘲,他沒太注意了了說了什么,順口回答道“嗯,說不準。”
想聽彩虹屁的了了,奢望落空,只能尷尬地舔了舔嘴唇“你怎么還跟著附和呀”
真兄弟這種時候不應該斬釘截鐵地否定她,然后閉著眼數出她十個優點來證明她這么完美優秀,絕對不可能下過地獄這輩子不會,上幾輩子也不會。
嘖和情商不高的人說話,有時候確實會差那么點意思。
了了被掃了興,也不再圍著觀音像,她踱步走到那個木架子旁,停住了腳步。
夯土踩實的地面上,散落著不少打磨時掉落下來的新鮮木屑。她用腳尖逐一踢攏,試圖對目前這個還看不太出任何美感的木架子點評一二。但努力了很久,她也沒能違心地憋出個只言片語來。
了了回頭看了眼端坐在蓮花座上的觀音像,又對比了下眼前的木架子,突然恍然大悟“這個木架是不是就是支撐整座雕塑的佛骨啊”
她覺得自己沒形容明白,連比帶畫的“就跟人的骨架一樣,脊椎是脊椎,頭骨是頭骨的”話沒說完,滿地找不到“頭骨”的了了,噎了一下,又不確定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了了那已經被劃分為“情商不高”的裴河宴,點了點頭。他蹲下身,從木堆里挑出六七塊相比較別的木條要更短小精悍一些的木材“這里應該就是你說的頭骨。”
了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它們到底哪里像頭骨,這些不就是稍微短了幾截的木條嗎這也太抽象了點。
“我以為木架子會做得很仿真,這么看好像也沒有”她委婉地說。
“骨架在沒有全部裝釘完成時,看不出什么來很正常。就跟你看到一副人體骨架,也想象不出它有血有肉時長什么模樣一個道理。”裴河宴指著木架下方靠近蓮花座的長條形木板“立骨是搭建骨架沒錯,但它不是你以為的要詳細到雕塑上的每一根肋骨都要做出來為止。比如這里,這是觀音盤膝而坐的立面,等填充好胎泥,這里就是觀音的法衣,無論是雕像本身形態的需要還是藝術美觀上都需要在立骨時就做成平面,方便填泥。”
他解說得很詳細,甚至為了方便對雕塑毫無了解的她理解,裴河宴用指尖在已經搭建好的木架上虛指了兩下,比劃了一個了了能看清的大概輪廓。
這就好像他手中有無數根牽在掌心里的線,而他面前的木架則是一個被木條牽動起來的木偶,一下子變得生動又形象起來。
“哦”她看懂后,拖長尾音,一臉新奇地看著他,追問后續“那立骨后,接下來就要填泥了吧”
“對。但上泥也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工序,它得按照骨架和要做的雕塑體量去分量,再一層層打磨、細化。”他耐心地回答她“而每一次上泥都有這一次上泥需要完成的目的,比如,第一次上泥是填充血肉,讓骨架飽滿,這個第一階段
已經需要雕塑師掌握雕像的基本形態,為下一次填泥留足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