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掌聲并未響起,但隨著范寧起立致意,所有聽眾都陸續跟著站起。
這樣的場合與演繹,有無數形式去認可它,聆聽和肅立就是極為合適的一種,未必需要歡呼和掌聲。
光束交織,顆粒浮動,氛圍寧靜而神圣。
80多歲高齡的斯韋林克大師,顫顫巍巍從參禮席上站了起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他緩步走到側面的置物石臺,從上面拿起一支花束,然后登上圣禮臺,手持花束向范寧獻去。
“我聽到了哲思、熱忱與榮光,聽到了一切神圣的事物。”斯韋林克蒼老的聲音響起,明暗光影在他臉龐皺紋間流動。
范寧小聲道謝,雙手接過,發現這位老人已在微微鞠躬,他嚇得趕緊退后兩步,對著鞠了一個更大的躬。
“這實在有趣極了。”臺下傳來尼曼的聲音,“雖然很早前就有聽出,每條變奏都是32個小節,并可用等比數列依次分割至最小的樂節,但我直到最后詠嘆調結束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范寧先生一共創作了30條變奏,加上首尾,連整首樂曲都是分為32個部分。”
一旁的席林斯說道“我聽到變奏16時曾有疑惑,為什么這里出現了例外,為什么這條序曲即非舞曲體裁,又不滿足32小節的規律”
“然后你意識到了它處于對半的交界位置,對嗎”尼曼笑道。
席林斯點了點頭“這是教堂拱頂特有的構造與風景,而且序曲在16小節就結束了,它實際上頂端額外多出來的后面的32個小節,這位范寧先生從22拍的序曲變成了38的舞曲,并來了一曲小賦格,它實際上也隨之回歸了正常的體裁循環結構,看似例外,實則仍在規律之中,就連這樣嚴謹的細節,他都考慮到了。”
斯韋林克仰望著穹頂的壁畫,目光悠遠“是啊我一方面很難想象,這座崇高的音響教堂,竟然僅僅始于8個低音,但一方面又覺得本該如此,從最簡潔的靈感開始,用理性的詩意表達嚴謹的數理之美,正是中古音樂時代那些虔誠而偉大的藝術遺風。”
聽到這三位大師的感慨、分析和討論,范寧心中肅然起敬。
他自問前世第一次聽到這部巨著時,雖然直接就被其美妙的聽感所打動,但對于它巍峨結構上的理性認知,也是在后期的反復聆聽和自己的鉆研練習中,才逐漸建立起來的。
審美是一瞬間的直覺沖擊,但了解的越多,對巴赫就越敬畏。
而這三位大師,在沒有譜面的情況下,僅憑一次聽覺上的認知,便掌握了隱藏在音符中的絕大多數秘密和細節,對這首曲子的分析和理解,也直接就接近了自己這么多年的鉆研和積累。
范寧誠懇回應道“是巴薩尼先生選擇了這條最接近神性的主題,維亞德林爵士和尼曼大師又率先演示了他們尋求啟示的全過程,我才得以跟隨其后。”
坐于參禮席中央的何蒙逐漸意識到,自己此前對范寧的“格”的判斷,至少低估了整整一個層級
穩穩達到“新郎”或“播種者”層次,無限接近“持刃者”
現在來看,他的潛質至少已是“持刃者”的天花板,只要保證創作和演出水準不跌,收獲更多的反響,留下更廣泛的認知,很快便能升格為“鍛獅”,在他23歲,或24歲時
何蒙心中暗暗將范寧與尼曼的藝術生涯軌跡做了比較。
尼曼大師生于新歷876年,898年在畢業音樂會上首演他的第一部鋼琴協奏曲,次年即被討論組判定為“鍛獅”,獲得提名,再過八年被判定為“新月”,獲得正式頭銜,他也因此成了當今世上最年輕的一代音樂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