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悄悄謝謝你吧。
范寧現在的靈感強度,用很高的精度將貝九全曲回憶出來還是有點困難的。
但有另一種“技術含量更高”的方式反而可行,比如將末樂章的“歡樂頌”升華語匯嫁接到自己前三個樂章的素材上,他的作曲技法能不著痕跡地保證在它們音樂材料上圓融一體。
經過充滿抗爭和詰問的葬禮,經過對逝者的追思冥想,經過對渾噩無休的混亂生活的戲謔描述種種對死亡敘事的思考后,來一個“全人類走向終極歡樂”,不能說不可以,不能說邏輯就有問題。
每當覺察到自己毫無思路,或者試圖取得進展無果時,這個念頭就會如鬼魅般地冒出來。
但經過這兩天和羅伊的探討
雖然只是方向性的、啟發性的、練習性的淺嘗輒止,但范寧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那絕對不是他現階段所渴求的救贖方式。
至少在他的冥冥意識中,那個屬于自己的末樂章并不以「色彩輝煌的配器」、「繁復精妙的織體」、「一輪又一輪的狂歡高歌」、「終極歡樂溢滿人間」為特性,它應該是「從遙遠之處傳來的吟唱」、「配器樸素而莊嚴」、「織體簡潔而有力」,并「以極省的筆墨和最原始的手法強化情緒,逐步推向救贖和慰藉的結局」。
他確信貝九“歡樂頌”在帶來名利和榮耀的過程中,會侵染自己已經搭建了一半的世界,也會摧毀自己創作的自由意志。
或許這就是“自我”被逐漸認知的過程。
“一部交響曲應是一個世界,前世不知為何無疾而終,這世更不知未來漂向何方,但它們都是我的藝術生涯,我的交響曲集應是一部留在世上的靈魂放逐史或精神流浪史,這是我存在過的意義。”
在文化與傳媒部的貴賓接待廳里,范寧見到了帝國多名負責藝術文化領域的政要。
在前些日巴薩尼吊唁活動的晚間休息時分,范寧已與好幾個人混了臉熟,藝術節音樂會的排練后臺又有過較細致的交談,此刻眾人圍坐在大圓形房間靠墻壁的一圈沙發上,談話的進展也就更融洽高效了。
“諾埃爾部長,我將范寧先生給您第一時間抓過來啦。”羅伊在社交場合的裝容氣質永遠高貴而優雅。
“還得是您,羅伊小姐。”諾埃爾稱贊道,“替我向麥克亞當議長問好。”
“羅伊小姐,你這樣說得我好像是被強迫或被引誘了一樣。”范寧不禁笑了起來。
“可不是嗎”羅伊落落大方而坐,吹了一口熱茶,玩味笑道,也不知道她是否別有所指。
你這形象也切換得太快了。范寧心中腹誹。
他心中閃過在圣歐弗尼獵場莊園中那位淡雅而稚樸,為自己作曲時貼心送上水果點心,且時不時帶著一絲孩子氣的少女畫面。
“莪是音樂事業發展司的負責人漢弗萊,范寧指揮您之后在樂團經營上的任何需求或疑問都可直接聯系在下。”
“幸會。”
“副司長曼斯菲爾德,分管詩歌、戲劇、美術相關方向,說起來在下曾與文森特先生留有合影。”
“幸會,幸會。”
本來無論是范寧擬建樂團的非官方性質,還是藝術場館的地域所在,他都更應該去烏夫蘭塞爾的二級行政機構注冊并往上報批,但他的特殊情況,讓帝國的上級部門明顯產生了自己來服務的想法。
接待地點也自然在貴賓廳而非辦事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