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顫顫巍巍的筆尖倏地停住了。
“您不想去看看當初那些孩子們,如今登上交響大廳舞臺后是什么樣子嗎”
十多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新歷913年12月31日晚,特納藝術廳起居室,坐在寫字桌前的范寧合上鋼筆,起身,掀簾,推窗。
漆黑的夜,冷風嚎叫,裹挾著鵝毛大雪灌入室內。
“舊工業世界的第二個新年嗎”范寧目光飄遠。
視野里焰火爆竹在高空爆開,萬紫千紅的星火迸射又墜落,烏夫蘭塞爾城市的鋼鐵骨骼,以及大雪覆于其上的灰白色外毯,皆不停變幻著各色閃光。
年底排練壓力驟減,但各項日常瑣事繁忙。
不過好在范寧的新樂思不長,就在剛才,他完成了第二交響曲的第四樂章。
作為設想的終章前的“接引”與“過渡”,它的時長預估下來僅有四五分鐘。
范寧在樂章開篇做出了“質樸但極為莊嚴地”指示,除了管弦樂配器外,它還需要一位女中音獨唱。
雖然前期的探討和靈感出現后,范寧的很多精力都將其設想為了“藝術歌曲”,但實際上對樂思進行發展和擴寫時,交響性被一如既往地展現,那些配器占據了同樣的位置。
與其說它是一首帶樂隊伴奏的藝術歌曲,不如說是一首交響康塔塔。
其首段主題平靜而痛苦,之后則出現激烈頻繁的轉調與配器音色變化,范寧嘗試著把鋼片琴與豎琴的清脆鈴鐺聲、單簧管的濃厚鼻音嗚咽、及獨奏小提琴的深切祈求相融,表現出某種天國般的音色,以及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場景。
而在詩句開篇對塵世痛苦的強烈悲嘆后,那句“我寧可選擇在天國生活”,被范寧重復地再現于第5節的中段高潮,以縮減的方式重新演繹,并在兩小節后增加了一個有些刺耳的降六級和弦。
期頤,渴盼,就如同是一個未實現的愿望。
暫未實現的愿望。
“我的第二樂章太過念舊,第三樂章又太過消極,雖然在那里我對無意義的人生產生過深深的懷疑,但我依然熱忱地幻想著天國真的存在,這樣我懷念的已經不在人世的人,還有我所恐懼的將在未來離去的人,他們都還能一直看著這片精神園地。”
“而那個未實現的被救贖的愿望,我一定會找到實現的方式,并且,是趕在我自身的陰霾降臨之前。”
范寧邁出起居室的門,外面各處一片通亮、張燈結彩,就連平日以裝飾功能為主的公共區壁爐都燃燒著熊熊的火,吊頂與欄桿上掛了很多霍夫曼民族特色的織物,又不可避免地在范寧影響下帶了點異世界的喜慶紅色。
交響大廳氣流溫暖、金碧輝煌,詩意盎然的音樂流淌飛揚。
范寧獨自一人落座。
位置是聽眾席一樓最左邊且最前排的角落,他欣賞著臺上席林斯大師所執棒的藍色多瑙河。
環繞舞臺前方的弦樂組音色如天鵝絨般細膩絲滑,銅管的呼喊熱烈而深沉,木管的陣陣漣漪折射出寶石般的微光,一組組精致優雅的華爾茲聽得范寧心馳飛揚。
新年音樂會用此前已和聽眾見過面的藍色多瑙河和電閃雷鳴波爾卡作為開篇,然后是十首雅努斯風格的歌劇序曲、圓舞曲和進行曲,最后則是備受音樂界矚目的那首“小小致敬和先行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