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見。”
直到卡普侖掛斷電話,聽不見的那頭,才傳來康格里夫一陣長又迷茫的嘆息聲。
“這家伙絕對是忙傻了。”
卡普侖咳了兩聲,又笑了兩聲,調整了一下禮帽角度,持起旁邊的手杖。
“對了,總譜,總譜別忘了,給我帶上,我看著聽。”
出門前他不忘提醒收拾著隨身物件的妻子。
“在你枕頭底下,爸爸。”小艾琳爬上床將樂譜抱起。
晚七點五十分,雷電和暴風雨仍在席卷這座黑夜中的城市。
交響大廳燈火通明,金碧輝煌,迎接樂手入場的掌聲已經響了幾輪。
在藝術界和樂迷的強烈要求下,連續四輪總計接近一千人的加座,使得現場場景已經很難用簡單的“座無虛席”來形容了。
三千人的總聽眾規模,盛況空前之程度遠超此前的開幕式或新年音樂會,走廊過道、舞臺下方、包廂空隙,凡是能擺上小矮凳的地方,全部人頭攢動,大家擠得很不舒適,但沒有一人表情有怨。
今天到場的聽眾不僅是多,質量也絕無僅有地高,說“學院派”或“藝術界”都太過狹義,包括文化界在內的上流社會幾乎傾巢出動,趕來出席的各領域大師超過十位,而康格里夫刻意壓低了部分價格的矮凳加座,也讓家境稍遜一層的愛樂者得以見證現場。
他們在候場時就覺得自己心跳在加速。
舞臺上的演員們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經給自己帶去了罕見的沖擊力
光是弦樂組就有超過80名樂手,直接與常規浪漫主義三管制樂團的總人數齊肩,他們擠得滿滿當當,攤扇形大餅一般地伸開,直接延展到了舞臺的前列和邊緣。
弦樂器的音量相對偏小,如果一組配器方案,需要如此多弦樂器以平衡音量的話,只能說明與其抗衡的是
偏中后位置,漫山遍野的木管銅管閃著銀光金光,尤其是嚴陣以待的10把小號與10把圓號,它們在黃金分割的比例位置一字排開,以極具侵略性的姿態貫穿了整個樂隊。
兩位女歌手坐在木管組側方,身影被兩臺豎琴擋住大半。
再往后,2位定音鼓手和4位其他打擊樂手肅立于此,彼此拉開距離,定音鼓、大小軍鼓、鐘琴、鋼片琴、大镲、三角鐵架等各式打擊樂器在他們前面密集排列,厚重的氣場橫向托住整個舞臺。
如果說這樣都還不夠的話
那么當聽眾們將目光投得更高更遠,落到新竣工不久的管風琴演奏席和下方的座位上時,他們還將看到1位管風琴師的背影,還將看到80位穿黑白肅穆禮服的合唱團員,后者分四排二十列正襟危坐,凝然注目著整個交響大廳。
壓迫震撼窒息
這根本不是什么四管制還是五管制的問題
兩百號的演職人員,在曲目單上看名單是一回事,在現場與他們面對面而坐,感受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這演出的究竟是一部怎樣的作品
什么樣的作品會需要這種編制和陣勢
簡直無法想象,簡直生平未見,簡直史上未有
但在盛況之下,有少數人察覺到了一些異樣的嚴肅氣氛。
一些關系和范寧更好的媒體或藝術家,今天沒看到他出來社交。
李維亞德林都沒看到他。
或許是今日演出實在過于重要,實在無暇分神。
但樂手的狀態似乎微微有些焦慮
甚至個別人看出,最重要的那幾位樂手,如小提琴首席和大提琴首席都感覺有些異樣,而且長笛首席不知道為什么沒來,替補的是第二順位。
亞岱爾伯爵有些奇怪于盧站在定音鼓前的身形繃得有些過緊,而且他沒有習慣性地將鼓槌繞在手中打轉。
麥克亞當侯爵夫婦則發現自家女兒今天雖然掛著微笑,但眼神不知道為什么一直落在樂譜上面。
這位總會長的眉頭皺起,靈覺不動聲色地往身邊各方位掃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