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了,常任指揮的薪水支出需要從下個月停止發放,人事手續也是如此。”這位行政經理的語調仍然平靜。
少女垂下睫毛,擰開的鋼筆帽又被蓋上。
“他還在的。”
奧爾佳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
“或者換個方式,每月自動發放至藝術基金賬戶吧。”希蘭臉頰浮現出微笑。
“他不是喜歡拼命工作嗎,就讓他一直為音樂救助項目兢兢業業掙錢好了。”
是夜,奧爾佳帶著女兒回到家中,女傭如往常一樣抱著小艾琳走進浴室,另外的幾位傭人準備開始打掃衛生、收拾房間,卻被她暫時叫停。
“再等等吧。”
她站在會客廳的三角鋼琴前,譜架上仍放著翻開的書本,指揮棒連同沒合上的鋼筆倒伏一旁,就像使用者暫時離開了一樣。
也的確是暫時離開,這幾年的時間去往醫院是常態,每次出門前都是如此。
藏書室的唱片被抽走了相當一部分,留有許多間隙。
綠植旁的角落空空如也,那臺搬至療養院的留聲機尚未取回。
“如今他將是我們留聲機匣中的光,偉大更勝以往,每一位藝術巡禮者都會顫抖著將這份絕響拾起,就如在死寂的黑夜中豎起一座燈塔。”
如果這么說的話,他再過幾天就要回家了。
她走進未打開煤氣燈的臥室,在一片漆黑中用盡最后力氣,稍稍整理了下女兒在一旁的小吊床,然后整個人和衣臥倒。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在徜徉中稍微有些顛簸。
世界中似乎有音樂的聲音。
顛簸感則好像是因乘坐馬車傳來的,好幾次從范寧先生那里下指揮課后都很晚,小艾琳正坐在自己懷里,對面的卡普侖反復向自己分享今天的最新收獲,他哼著無憂無慮的那支歌謠,并徒手打著悠然的三拍子。
第二樂章的“利安德勒”舞曲,“一瞬追憶”主題。
經過路口時的轉彎有點急,再一看時,對面空空如也。
弦樂器輕快透明的音流在響,單簧管和長笛吹出悠長的號角之聲。
“人都沒有,對著空氣練嗎”
范寧的聲音充滿無奈。
“以后的下午茶時間把他叫上來,這家伙怎么這么死腦筋又不懂放松休閑。”
康格里夫沏著茶,羅伊撥弄著鮮花盆中的玫瑰與桔梗,希蘭和瓊爭論著“伯爵紅茶應該先加奶還是先加茶”,盧的旁邊應該還坐著一個人,明明看不清楚,但大家就是在時不時跟他說話。
“你才是午夜作曲家,你全家都是午夜作曲家。”魷魚圈在范寧口中嘎吱作響。
手工刺繡桌巾的白色蕾絲是那么細膩,茶杯、茶匙、茶渣碗、糖罐和奶蠱瓶一應俱全,就連紙巾上綁著的橙黃緞花都可以瞧見,但就是看不清楚對面的人。
質樸無邪的舞步,溫暖如歌的旋律再一次響起。
大提琴組用飽含深情的呼吸,訴出另一支感人肺腑的對位旋律。
“那位死后的我,我還在,我聽得見,我會在冥冥之中回應我所眷念的人。”
終于能看清楚他在揮舞節拍,這里是熟悉的舞臺,只是聽眾席空空如也,只是他的身影輪廓微微泛著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