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拉瓦錫主教打量四周、若有所思的樣子,教宗又負手悠悠開口,卻是好像不再談及特巡廳的問題了。
范寧被帶到的地方,是雅努斯宗教裁判所的最高審判庭。
它的地面整體呈一個上升的梯形,寬度適中但縱深很遠,審判桌、祭祀臺、法典墻、問詢席和更多的見證席一應俱全,作為教會審判權力的集中象征,雖然每年能被真正呈遞在這里進行審判的桉件屈指可數,但它永遠都維持著長明的光線與充分的潔凈。
但最高最深處,圓角矩形臺階向上,給人帶來的是另一種觀感,那是一具花崗巖質地的火刑十字架,下方的鐵桶里盛滿著松脂、瀝青、汽油和干柴,上方則纏著幾掛烏青色的鐵鏈,燈火在其上搖曳著暗紅色的光斑,就像俯視著整個審判庭的嚴酷眼睛。
“不再真實教宗陛下這話作甚么解”范寧問道。
“如此布局方能符合傳統的律法。但同樣,為了如此布局,它只能是假的,是表象。”
教宗的視線往上凝望。
“在這一代圣者守護的三百二十七年的時間里,被宗教裁判所最高審判庭真正判了火刑、并按照古典律法在此執行的只有十三個人,最近一次離現今的準確時間是一百八十年一個月零十天,那次火刑結束后,場地做了凈化,棄置半個世紀后,做了一次大的修繕,一個世紀后,又翻修了更徹底的一次至此,就是拉瓦錫師傅眼前看到的、這一在工業時代被反復推倒重來的、僅是起到禮法裝潢作用的嶄新的火刑架了。”
范寧這位新任的高層聽了,揣摩一番含義,緩緩捋整自己的白袍主教服,想著還是先做一番符合“拉瓦錫副審判長”職務的表態來
“那時圣主差遣門徒約伯給諾阿人傳話,說我知道我去之后,必有兇暴的豺狼,進入你們中間,不愛惜羊群,也必有人起來,說悖謬的話,要引誘門徒跟從他們。這就是應了現在強盜的帳棚興旺,惹神的人穩固,假師傅還將財物送到他們手中,他們無光,在黑暗中擅闖又設禁,搜刮殘骸不講律法,使民眾東倒西歪,像醉酒的人一樣”
“但輝光不仁,光線能讓人視物,也能讓人失明,圣城的子民向光行走,腳步必不致狹窄,奔跑也不致跌倒,等基業壯大,事情成了,僅能在影中覓得仁慈的日子,必將臨到他們頭上。”
“拉瓦錫師傅這番道理是深入淺出的,我完全贊成,以后在信眾面前,還要讓神父們反復去提,反復去講。不過,我剛才回憶的那番話,其實最想強調是,時間本身”
教宗的背影一步一步登上火刑架前的臺階。
“在第2史黑暗紀元末期,介殼種與巨龍的年代,人類地位卑微,在黑暗中穴居,跪著吃喝東西,那時就有先知教他們奉身于啟明;在第3史光明紀元,諾阿王朝和圖倫加利亞王朝的有知者勢力比起特巡廳毫不遜色,那大宮廷學派在最強盛的時期,執序者的數量比現今波格來里奇麾下的邃曉者還多,所謂正神教會名單,不過是一副隔幾百年就洗動一次的紙牌;即便到了新歷的希望紀元,我教會走過兩次規勸之戰的危機,遠在北大陸的提歐來恩民眾都依舊沐于圣主的教化之下,一切禮法觀念和藝術思想深入了人文的骨髓”
“圣塞巴斯蒂安、圣雅寧各、圣來尼亞、圣阿波羅當每代沐光明者出世時,教會都必迎來強盛的時刻,但更多平穩或低潮的年代,歷任圣者和教宗也都措置有方且寵辱不驚地掌舵而過。特巡廳很強,但他們年輕得很,既不算唯一,也不算久遠,也不在當下最要害的問題上。”
“時間的最大權能莫過于淘洗,燭的本質也在于看清高處而非持刃好勇斗狠。仁慈僅在影中覓得,那些事關利害的斗爭,要積極地去斗,但有些一時半會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無法接受或覺找不到出路的,讓它再放久點,自然得出答桉。”
老人的語句中無不透露著從容與底蘊,但范寧也敏銳地把握到了一絲別的東西。
“故而,教宗陛下認為這國度最大的禍患,不是走私道的亂象,最大的危殆也不在特巡廳”
“不是他們,但和他們在做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拉瓦錫師傅是否聽過一句預言,正午之時,日落月升”
范寧心中一動,點頭說道“我在南國做買賣時,這預言也時常往耳朵里去,我差人去打聽,回話說是特巡廳從異常區域里帶出研究的秘聞。”
“若要評講可信度,那場所也是在下所追求的埋藏神之主題的秘辛之地,不宜直接斷定為假先知的話。”
老人的神情逐漸變得嚴峻
“那么,拉瓦錫師傅覺得,這預言對我教會而言,聽聞起來應是如何的”
范寧將各詞組細細咀嚼一番,好像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此前未曾意識的問題,眉頭也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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