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在此情景下這應該十分意外。
但兩名士兵卻好像有些見怪不怪了似的,緩緩從報廢卡車上跳了下來。
他們朝著河堤上面走了十來米,側身坐在了一捆擱置報廢的鋼卷后面,繼續循著音樂放出的方向張望過去。
鋼琴又踏出莊嚴行進的步伐,一串奇異而緊迫的下行三連音飛速而至,帶出幾聲遠關系大調上的重擊,又坍塌為一片片清冷的琶音音群。
極其炫技,又極富悲劇氣質的華彩。
“今天這什么曲子”士官在出聲詢問。
“c小調合唱幻想曲,北大陸作曲家范寧寫的。”回答他的不是身旁的人,而是微型收音機里,附近一位友軍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音。
“第四天了,他們連能彈鋼琴的都找來了,我們這邊連吹號的都湊不齊。”身旁的年輕士兵都囔了一句。
“但我們也能聽清,這就很神奇。”另一處河堤挖的戰壕內,頭上頂著草堆的狙擊手一動不動地筆直趴著,并不是回應上句,而是自言自語。
瞄準鏡中是朦朦朧朧的半露天舞臺,藝術家們舞動的衣衫依稀可見,幾盞更明亮的燈桿之下,還能看到堆著最近剛拆下來的、在高溫下扭曲變形的門窗框架。
自從這里兩軍對峙起來后,平民被反復強調,必須后撤12公里才能保證安全,而此處赫治威爾寬約五百米,那座教堂與河的距離則不到三百米,也許嘗試起來,能存在不小的命中率。
但這位狙擊手的手指完全都沒放在扳機上。
目前,他不想,而最開始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也不敢。
因為那個在臺上指揮的人,現在基本沒有人不認識他
也沒有人會認為,幾把狙擊步槍的威懾力會大過一隊轟炸機
這狙擊手只是在把槍當望遠鏡用而已。
華彩獨奏結束,大提琴奏出曲折迂回的“探詢動機”,鋼琴以勸慰和安撫的溫暖色彩作答,質樸而溫情的“歡樂主題”,以新生事物的姿態逐漸醞釀而出。
從長笛與鋼琴二重奏,到木管三重奏,再到弦樂四重奏,經過充分的變形與探討后,音樂力度逐漸增強,迎來樂隊全奏的高光時刻。
弦樂不整齊,高音不是很準,而且,銅管老是冒泡
但精氣神還不錯。
勉強可以形容為“光芒四射的贊頌之聲響徹江河”吧
在暴風雨般的激烈抗爭、溫柔的沉醉行板、以及鏗鏘激昂的軍隊進行曲過后,混合著求索與猶豫心境的“探詢動機”重現,而鋼琴以減七和弦當頭重擊,一組從低到高呼嘯而過的快速琶音,帶來無窮動氣質的c大調背景音流。
“愉悅,又可愛”“愉悅,又可愛”
女性悠揚的歌聲飄出,男士以深沉的回應作答。
“我們生活的和音聽起來,令人愉悅又可愛;
美感一旦煥發,花朵就永遠綻放
和平與歡樂比翼雙飛,就像波浪的此消彼長;
一切殘酷和敵對的,都變成了崇高的喜悅”
“真的是合唱曲,真的有不少人唱歌。”狙擊手鏡頭下,依稀看到了穿得破破爛爛的幾人從側面上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