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幕中行步的幾秒時間里,瓊身上掛著的冰雪迅速消融,臉頰半邊的鱗片化為齏粉剝落,身體綻出的小蛇和衣裙化作的觸手也變為幻象消失。
范寧笑著松了口氣,放下了抬起的手臂。
他朝后方不太穩當地退了幾步,退到投影地帶之外,蹲下來栓緊自己的鞋帶。
然后開始清點起包裹中一些必要的攀登輔助工具。
渾濁的天空正在變得更暗,或許可以稱之為入夜前刻。
帶著懷舊色彩濾鏡的田園牧歌很快再度歸于陌生,加了弱音器的銅管、用弓桿擊弦的提琴、增四減五度的運用、頻繁出現的調外半音等那幅神秘、怪誕而恐怖的動態畫卷重新顯露了出來。
但隨著南國投影的擴散,里面崩壞的像素點開始變化,花卉與棕櫚樹的虛影拔地而起,凍土變為潔白的沙灘與遮陽傘,臨近濫彩邊緣的地帶出現了海浪的聲音
從四面八方飛來的“樂器”和臍帶,在進入桃紅光幕后迅速風干枯萎,在頭頂高處接聯成了一張密集的樹枝網。
上面掛滿著小提琴。
木質的、四根弦、兩個f孔、泛著紅褐光澤、擁有輕盈而優雅的曲線的小提琴。
四周也逐漸生長出了其他樂器,和之前一路見到的都不一樣。
“瓊,我還可以和你聊一會,大概五分鐘。”范寧清點完包裹,又拿出一塊凍得發硬的無酵餅,就著雪水啃嚼起來。
“這到底算不算一首作品的演出啊”在歷史投影最初擴散的中心點,少女蜷著雙腿側坐了下來,從范寧手中接管了對于樂器的操控。
大量總譜書頁的“氣旋”開始圍著她旋轉飄舞。
“算吧,我覺得有很多人都在聽,雖然在我的視野中沒見到人,至少那些消逝在南國夢境中的人們會在冥冥中見證,見證當時的夏日正午之夢走向更完整的所在”
“好吧,只是我覺得你很有可能爬不到最上面去。”
“登山者所做的計劃都是包含往返的,而我是單程,難度比他們小。”
范寧用力吞咽了一下無酵餅,然后拍著自己的胸口。
待在投影里面不出,能在很長一段時間確保瓊的安全,但恰恰無法保障范寧自己。
他躲得過濫彩對認知的扭曲,但躲不過“舊日”殘骸的污染侵蝕。他別無選擇。
同樣明白這一關節所在的少女輕輕頷首“不過你好像很篤定,在上面一定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而且一定能出去。”
“嗯啊,我有一種直覺。”
“哪來的直覺呢,說不通。”
“或者說,是一種情緒上的連貫性”
“情緒連貫性”她追問道。
范寧嘗試著組織起措辭,對于這個問題的感受總能讓他一團漿糊似的思緒勉強變得清明
“通常在音樂創作時,我需要找到一個主題、一個基調、或一條情緒的發展線這很重要,如果做不到這點,旋律就會為了續寫而續寫,對位就會為了和諧而和諧,樂章就會為了湊滿一部而寫上四個。不過現在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里的一切都在試圖攪渾你的內臟和腦漿”
“嚴格意義上說,我為了竭力維持清醒而作的第四交響曲仍然帶著一種情緒上的割裂感,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很違和,我不知道出去之后這樣發表是好是壞但是,當我望向燈塔時,我的情緒會出現罕有的連貫,我判斷不了那里面的事物是熟悉親切的,還是陌生駭人的,但我確定我的一大部分困惑可能會得到回答”
“如果將其描述成為了一個未知目標而展現出的偏執的話,這種感覺大概就和你之前拼了命想要收集耀質靈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