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豎起食指,令迦樓羅瞬間消音。
“閻魔王宮是梵羅的第八識,”他說,“別亂說話。”
迦樓羅點點頭,繼而皺起眉,心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他媽要在地獄等摩訶還完上千年的債再向魔尊下手,最后才回人界去跟他爸團聚嗎
這也太慘了,他爸會先開著轟炸機來把地獄踏平,然后抓住摩訶活活掐死的吧。
“不需要那么久,”楚河卻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睛明亮而深邃“七天后梵羅率地獄魔去人界釋放死氣,我也會隨行”
迦樓羅意識到什么,眼瞳微微一睜。
楚河卻沒有再解釋更多,只把雙手搭在伽羅樓兩邊肩膀上,仔細端詳著他。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鄭重,連最細微處都不放過地打量自己的小兒子,這個不知不覺就長大成人了的英俊的小伙子。
孩子總是長得很快,他想。
不管需要多少年漫長的時光,在父母眼里,他們總是一夕之間吹了口氣,就突然長大成人了。
現在想起孩子剛出生時他那種全身心都恨不得掛在他們身上的沖動,那種狂熱不正常的憐愛,好像已經在數千年家庭生活中化作了更深沉、更厚重,同時也更平緩的慈愛之情。他仍然愿意為了保護孩子而犧牲自己,但那種偏激到什么都不顧的激烈感情,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終于開始意識到,孩子有自己未來的路要走,也許他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就正在拐角躊躇著、等候著。而作為父母,他有自己已全然鋪展的人生,他也有在遠方等待著自己的人。
“您在想什么”迦樓羅下意識問。
“沒什么,”楚河微微一笑,順手在他硬扎扎豎起的頭發上拍了拍,覺得手感很像往頭上抹了兩公斤發膠的周暉。
周暉每天早上對著鏡子折騰半天才能做出的發型,他兒子倒是天生就這樣。
迦樓羅還想問什么,但緊接著楚河在他頭上重重一拍,起身道“回人界吧,別去藏區雪山了,去北京找你父親。”
“啊”
“梵羅在六道自由穿梭,靠的不僅是四惡道大阿修羅王的神格,還有能夠侵蝕空間的結界,換言之只有在他結界的范圍內,隨意穿梭的能力才管用。”楚河眼中閃過戲謔的神情“你爸面對魔尊倨傲得不行,叫著嚷著封印魔尊也不過是應付天道,從來也沒認真想過怎么解決梵羅隨意穿梭六道的能力我早勸他多研究一些魔禁理論,他從不肯聽。”
迦樓羅似乎明白了點什么,卻見楚河轉身穿過大片鋪在一起的月光石瓦,在咯吱咯吱的聲音中向來路走去。
“等等”迦樓羅突然上前兩步“但您沒了原身,摩訶又天人五衰,我必須留下才能
幫到您”
“不,”楚河溫和道“回去吧,你為你哥哥做得夠多了,而父母的問題就是父母的問題,偶爾也要相信一下大人的能力。”
不知道楚河是怎么跟魔尊打的招呼,或者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魔尊本身也對這個長相神似死敵的少年心懷忌憚,不太想讓他長久留在地獄;總之伽羅樓離開四惡道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甚至連摩訶都沒冒頭說什么。
這也是很正常的,摩訶每天的精力都用來在血海折騰和延緩衰弱速度這兩件事上了,迦樓羅懷疑他起碼要再過三天才能發現自己消失了的事實。
北京,長途汽車站。
迦樓羅跳下車,落地時抬眼往周圍一掃。
他背著舊旅行包,穿著灰色套頭兜帽,牛仔褲勾勒出結實的長腿,臉上除了眼睛之外被泛黃的繃帶擋得嚴嚴實實,戴著露指的黑色皮手套。
這副打扮就像個有點怪異的農民工,又有點像背著書包準備炸車站的恐怖分子,一路上不停有人回頭看他,他卻恍然不覺。
“喂,那邊的站一下”兩個警察巡邏到此處發現不對,立刻上前攔住迦樓羅,一左一右警惕的盯著他“從哪來的,臉上怎么回事證件有嗎”
周圍經過的人頻頻回頭,迦樓羅愣了愣,把書包解下來開始翻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