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秒鐘楚河腦海里一片空白,只眼睜睜看著那條鐵鏈,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都忘了。
“周暉……”半晌他才發出輕微而嘶啞的聲音:“……周暉?”
臥室門咔噠一響,周暉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茶杯走進來,神色自如道:“醒了?”
——他的神情和聲音都那么自然,仿佛只是早上醒來溫柔地問候一句,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態度是如此理所當然,以至于楚河看看他,又看看精鋼鑄就的床頭,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周暉在死氣海中受的傷已經基本痊愈了,新生的皮膚有點不見天日的蒼白,但神色優雅從容,身形強壯矯健,那彬彬有禮又不可抗拒的氣勢被包裹在黑衣里,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收斂的震懾感。
“你太虛弱,把這個喝了。”
周暉坐在床邊,一手抱起楚河上半身,輕輕靠在自己臂彎里,喂給他那茶杯里熱氣騰騰的黑色液體。
楚河的頭一離開枕頭就極度暈眩,加上左臂無法著力,毫無反抗之力的喝了好幾口,才勉強偏過頭去問:“這……這是什么?”
“味道不好?”周暉嘗了一小口,“還行啊。”
“不……”
“弄這個來很不容易,別辜負我一片苦心。”
周暉輕輕抹去他嘴角的水跡,又十分輕柔而不容掙脫的扳著他后頸,喂了好幾口,直到液體都見了杯底,才輕輕把茶杯放到床頭柜上。
楚河沙啞的咳嗽起來——連咳聲都是虛弱無力的。
他的心頭血耗掉太多了,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危險的蒼白,只有咳嗽的時候,臉頰才泛出一點不明顯的紅暈,反襯得臉色更有種近乎透明般的質地,昏暗中連頸側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周暉輕輕拍著他的背,把他的頭靠在自己肩窩里。
他的肩窩肌肉厚實而極有韌性,薄薄的衣料應該是曬過了,充滿陽光特有的干燥氣息。
這個姿勢其實是很舒服的,楚河眼睫低垂,貪婪呼吸著那溫暖的氣味,一開始還掙扎著想問鐵鏈的事情,但神智很快就恍惚起來。
朦朧中他只感覺到周暉的掌心在自己臉上輕輕撫過。
“你太虛弱了……”他低沉道,“……應該多睡一會兒。”
·
楚河睡睡醒醒,每次醒來都會被喂那種古怪又粘稠的黑色液體,然后很快失去意識,再次墜入黑沉香甜的夢鄉。
他做了很多夢,紛紛亂亂光怪陸離,也不僅是焦慮和恐懼的,還有很多年以前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的回憶。那個時候連摩訶都是跑來跑去的小鳥崽,迦樓羅還是只知道哇哇大哭的新生兒,周暉剛剛和天道取得了微妙的和解與平衡,一家終于從六道之間的混沌中搬到人界;摩訶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每天嘰嘰喳喳的繞著父母問這問那,周暉有時候被問煩了,就一把將摩訶抱起來頂在頭上,不顧他吱吱呀呀的大笑大叫,繞著田埂一溜煙的沖上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