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空地不大,跨過幾座陳年老墳,前方出現了一座相對來說不那么破舊的墓碑。一座薄板棺材從地里震脫出來一半,板材邊緣開裂朽壞,白石碑身已經被震得龜裂,但手電光映出上面刻的字跡還非常清晰。
墳墓的主人叫顏荊。
顏蘭玉掙扎下地,踉蹌走上前,呆呆地看著墓碑。
黑夜猶如長河,永無盡頭。風吹過墓園腐朽的棺木,帶著古老的怨恨和哀泣,奔向遠方月光下廣袤的雪原。
顏蘭玉跪倒在地,捧起土灑在棺木上。他大概是想重新把棺材埋進土里,但被震出的面積太大了,凍土又非常硬,根本無法掩埋這座冰冷的薄棺。
于靖忠緩緩跪下身,按住了他顫抖的手。
“不要……”他哽咽道,“不要這樣……”
顏蘭玉呆呆看著他,眼瞳深處有種深深的、徹骨的迷茫,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中,四處都是寒風大雪,完全迷失了方向。
“等我回北京后……”于靖忠喉結劇烈滑動了一下,聲音聽起來仿佛喉管里哽著什么酸澀的硬塊:“等我回北京后,就派人來,把這座棺木運回國……運回國去安葬……”
“我們可以把他葬在家鄉,埋在他出生的,最后都沒能回去的地方……”
顏蘭玉的眼底涌出淚水,順著他白紙一樣冰涼的臉頰,一滴滴落在地上。
于靖忠用力把他攙扶起來,望著月光下那座蒼冷殘破的石碑,深深鞠了一躬。再起身時他仰起頭,感覺到火熱的液體從眼窩倒流進鼻腔,那是他此生從未感受到的,極度酸澀和辛辣的滋味。
“謝謝……”顏蘭玉輕輕地說。
于靖忠緊緊抱住他,像是從此再也不分開一樣用力,甚至連彼此的心跳都透過胸腔,在一同起伏。
不遠處周暉揉揉鼻子,裝作漫不經心地向周圍看看,突然問:“你埋我的時候會哭嗎?”
楚河冷冷道:“不會。”
“……喂!”
“你快死了的時候自己挖坑,順便幫我也挖一個。到時候叫摩訶來填土,迦樓羅念經跳大神,差不多就行了,別矯情。”
周暉眨巴著眼睛看楚河,后者卻目視前方,俊秀的側臉在月光下一點表情也沒有。
“……”半晌周暉才問:“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是的。”
“不,不行。雖然你這么說我很感動,但問題是……”
“這不由你來決定。”楚河打斷他道,“甚至不是由我來‘決定’的,而是我一直以來自然而然的想法……你知道死亡后的世界是怎樣的嗎?”
周暉微微皺起眉。
“我們一直生活在地獄,但地獄并不是旅程的終點。更遙遠的國度在神靈都看不到、聽不到、感知不到的地方,那里終年是一片靜土,永恒的黑暗中沒有任何光和聲音,孤獨的靈魂如浮塵般化作永恒,飄向遠方……”
“那是死亡的國度。”
楚河側過臉,清澈的眼睛望向周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