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波這時候看到,路邊有人賣那種竹編的草飾,編得非常精巧。他想到,梁新民一直很喜歡這種東西,不過他笨手笨腳的,買來不久就經常會被弄壞。
口袋里還剩下最后一點錢。
“好吧,你什么時候帶櫻桃小丸子來見我”梁小群問。
“她在上海上學,暑假才回來。現在見你,怕你給她壓力。”他半開玩笑。
話筒那里卻沉默了會。
梁小群的口氣卻嚴肅起來了“嘿,我剛剛開玩笑,你啊,好好和人家小丫頭相處,千萬別告訴她你舅舅的事情。如果你已經告訴她了,一定跟她解釋清楚,你舅舅,他是摔到腦子沒及時治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家里還有他當時的醫院病例,你舅舅真的不是一出生就癡呆了,我們家的基因絕對是健康的。我不騙人。”
“莫名其妙啊你。”他打斷她,“突然講這些干什么。”
“當然要說明白啊。咱家的條件很一般,估計女孩都嫌棄。”梁小群憂心忡忡,“你真的要對人家好一點,當一個負責任的男人。”
梁恒波在小徑中央停下了腳步。“你說的那句,我們家的條件女孩都嫌棄,是什么意思”他問,“我們家里怎么了”
梁小群干脆地回答“窮。咱家很窮。”
梁恒波站直不動。
他看著眼前的宏村。青磚黛瓦,有一種特殊的詩意,一洼池水襯著背后的水杉,遠近建筑錯落有致。景色靜而美,沒有任何污穢。
一路上,有不少畫家來這里寫生,穿著樸素。
他輕輕地說“宋方霓不是那種物質的女孩子。”
“誰跟你討論你女朋友物質不物質了,我只是說咱家的實際情況,我們家很窮。”梁小群隨后轉了話題,“小波你呢,就當散心,和她在黃山多玩幾天。如果身上沒錢,我今晚再給你點,我和你舅舅在家很自在,老實說,他看到你不在,高興壞了。總算沒人管他了。我開的服裝店”
掛了電話后,他把手機收到兜里。
經過下一個路口,梁恒波買了兩個手工飾品,小販用塑料袋裝著,伸手遞給他。態度很熱情。
梁恒波接過來,看著對方黢黑的皮膚。
他從沒擺過地攤,但是,梁小群擺過。
印象里,梁小群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蟻,賣過衣服,賣過水果,擺過地攤,當過保潔,當過保安,送過外賣,總是想方設法賺錢。
不過,她對兒子和弟弟很大方。小的時候想報任何興趣班,或者想買什么書,梁小群二話不說掏錢。她根本都不知道daftunk和sexistos,但是那群玩樂隊的孩子暑假來家里玩效果器,她從來不說什么電費,帶著梁新民躲出去。
梁恒波也知道,家里的情況是捉襟見肘,可是,他從小的成績極好,在學校更是被老師搶奪和重點培養的對象,等稍微長大,他也憑借自己能力賺零花錢,減輕母親負擔。所以從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宋方霓也會苦惱于她家很窮。
但是,女生嘴里的“窮”,是文藝的“窮”,是和鄭敏和歐陽文家相比較的“窮”,是她們家擁有兩輛豐田高配車的“窮”,是宋方霓咬咬牙依舊能在大一掏出駕校費用的“窮”,是她擁有不少東西只是那些東西可能確實很土很廉價的“窮”。
她的窮,更像是父母對孩子的一種克扣。而不是梁恒波所定義的。
“窮”不是“匱乏”,而是“沒有”。
梁恒波從沒想過,宋方霓可能看不上自己家。
這時候,裴琪跑過來。她笑著說“恒波,買什么好玩兒的東西,讓我看看。”
梁恒波沉默地打量著裴琪。
據說,裴琪那樣的才算是有點錢,背著的小包是他好幾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關鍵是,她很少背相同的包。
宋方霓會嫌棄他家窮嗎她在高中開始,就有一個極其有錢的追求者。
裴琪被梁恒波若有所思的打量弄得微微臉紅,她說“哈哈,別這么看我,小心你的女朋友吃醋啊喂。”
梁恒波回過神“沒關系,我現在正在想著她。”
裴琪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復雜。她看著前方,兩人沉默地并排往前走。
宏村湖水很靜,四下了無塵意。
過了會,裴琪歪頭,低低地說“我知道,你媽媽最近沒給你天天送飯了。”
梁恒波冷淡地看她一眼。